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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沉淀

2021-12-23叙事散文木门长子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6-8-18 07:24 编辑

    这是一种沉淀,源于黄土,也源于黄土上的人对这片土地的执着……2015年的三月,春寒料峭,忙碌了一个冬天的人们又开始春种了。土地,在他们眼里永远是……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6-8-18 07:24 编辑 <br /><br />    
  
这是一种沉淀,源于黄土,也源于黄土上的人对这片土地的执着……
    
  2015年的三月,春寒料峭,忙碌了一个冬天的人们又开始春种了。土地,在他们眼里永远是一个代名词,是幸福和安康的象征。虽然,这种象征在走入现代之后越来越失去纯粹的意义,但在老一辈眼里,土地依然是他们的心肝宝贝,是生过养过他们的地方。
  三月三,是一个美丽的节日,这一天所有的物种都开始了新的生机,大地复苏,草长莺飞,尤其对于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农人来说更是意义非凡。因为,它意味着新一年的开始,和新希望的诞生。
  打醮,是一祈福仪式,是在过去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遇到天灾旱情等人力无法解决的情况下祈求于天神,希望那些位列仙班的大神小神们能帮他们消除磨难的仪式。人们祈求上天保佑人间风调雨顺,举家安康,也希望那些落地的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祈求,也是一种为幸福的呐喊。
  没有经历过磨难的人是不会理解挣扎在土地上的农人的。他们不能理解农人的苦与乐,农人简单的诉求与希望,也不会理解在得到一点点上天的眷顾时,藏在他们心头的喜悦与安慰。
  于是,我从打醮这种仪式中听到了一种声音,发自内心,源于血骨,丝丝缕缕中传递着对美好与圆满的期盼。身着特定服装的吟唱人,打扮成奇怪的模样。他们男扮女装,脑后拖一条粗而长的假辫,两鬓各插一朵白花。绣花坎肩配着绣花裙,腰间系一条宽约两寸的红布条,上面缝有十二枚铜铃。他们左手执着一扇椭圆型的羊皮单面鼓,右手执一把用牛皮包裹着的鼓条。鼓锤下配有三个小铁环,每一个铁环上穿有三枚寸大的铁片。击打时,铁片之间互相碰撞,发出铮铮的声响。那种声响高亢而激越,在天地之间慢慢地融合。
  “八洞的那个神仙啊,我们也安下;新年那个太岁哟,我们也安下。我们安过了神爷着,将我们的院主啊就浇奠了心。我们酒过三巡啊,将我们的院主啊看八卦。我们的愿有了应啊!我们的天上的天神,我们的地上的地神,我们的两灵日月,我们的玉皇上帝,我们的两大菩萨,我们安下了啊,安了神啊看八卦……”
  唱者悲壮激昂,表情凝重,似乎集所有的情感在全身,也似乎天上所有的神仙都在洗耳恭听。穿在他们身上的衣服抖动成各样的花式,向前向后,腾挪跳跃,手里的羊皮鼓发出“嘭嘭”的声响,洪亮的嗓声里传达出虔诚的心绪。祭台前有专门执卦的院主,旁边有专门祭奠的侍从。酒一次一次泼洒在地上,歌声在循环往复中进行。地上的尘埃轻轻扬起,歌者的脚步在棉底布鞋的配合下轻盈而曼妙。
  我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形容他们,更不知道在每一次的祭奠之后他们是不是一定会讨得好卦,却在冥冥中感觉到这些吟唱者的认真,和他们发自内心的对上天的崇敬。在得到不好的卦相之后,我知道他们不会吵闹,也不会哭泣。但在看到大吉大利的卦相之后,他们一定是欢喜愉悦、奔走相告的。我还知道在仪式结束之后,无论是吉利还是不吉利的卦相,都不会影响到他们正常的生活,耕者开始耕种,小工业者开始新一年的营生,而那些成长中的孩子也会在心底告诉自己神在保佑他们健康无病。
  这可以说是一种神抵的心理,是严格意义上的唯心主义,但我却从这种唯心中看到了旧时农人在面对自然灾害时那种执着、虔诚、求拜的心理。自然是无情的,自然经济条件下的人是怯弱的。但他们也是有抗争的,存在于身体里的某种愿望在滋生,并且用神化的形式表现出来。打醮,就是用来表达这种愿望的,同时表达的还有旧时农人对生存条件最基本的向往。
  现在,打醮这种仪式已经成为旅游景点的表演,少了过去实景中的膜拜与敬重,也少了面对自然灾害时那种真实的恐惧感。但我还是从中看到了一种文化,一种存于生者思想深处的沉淀,源于内心,源于现实,源于农耕时代人们血液里再初的渴望。那应该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吧?
  黄土高原历来贫瘠,干旱、少雨、寸草难生,但这里的人却依然坚强地活着,没有远离,也很少有去而不返的现象。往东,沿着黄河他们可以到达土地肥沃的华北、华东,往南在翻越秦岭之后他们可以到达天府之国的四川,但这里却从来没有少过他们的歌声,没有少过高傲凌人的气息。西北人以自己独特的彪悍存于世人之间。在这里,我能听到嘹亮的秦腔,看到粗犷奔放的汉子;在这里,我可以看到平川丘陵之间靠人工种植下的庄禾;在这里,我更能看穿梭于自然之中的文化,纯朴、厚重、古老。周文王从这里起身,征战南北。周武王从这里创建基业,启动华夏文明。而那个于喧嚣中孑然而立的秦始皇则以他的威猛与睿智成就了泱泱中国。
  沉淀,如一阵透雨浸入了这片土地。
  打醮,在现在看来是有些文化的腐朽成分了,但从远古的角度打量或者它正象征了一种不败的精神。它膜拜但不气馁,它崇敬但不屈服。它隐性意义上是一种抗争,是一种存于身体内部与心灵之间对自然的征服。土地干枯了,农人们去求雨,雨之不来,农人们会肩扛手提。颗粒无收,农人们会从自然中求生存,猎获动物或者到深山老林去找寻吃食,但他们却似乎从来没想到过背叛。背井离乡,这个词也似乎从来不属于黄土高坡上这群歌唱着的西北人。
  现在,我喜欢凭自己的感觉看待黄土高坡上生存着的农人了,也喜欢与他们偶做交谈。从他们的西北官话和“L”“N”不分的声母中找到一点自己的位置,虽然这个位置对于他们来说微乎其微,但对我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我寻找他们的文化,在文化中感受他们的思想;我模仿他们的语言,在“怪声怪调”中讨一点他们的乐趣。有时候,我也会沉于老旧的街头巷尾,在墙皮脱落的民居,陈旧的家什中看西北人脸上的日月沧桑。我知道每一次的遇见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感喟,每一次的心神相交都是他们赐予我的感激。一个浮于生活表面的人,似乎是与他们无缘的,但一个如我这样浮于生活表面的人需要的正是这种厚重的文化积蓄。于是,我向西,走向西部的更深处看这里的世界,用一个华东人的感知了解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上存在的执着。
  风在无时限地吹过西北的土地,风也在无声息地撩拨起我身体内的丝弦。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句“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那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无不张扬着西北人的个性,西北人的风姿。王维、李白、李广、姜维……也无不是感动着我的西北人。
  再往西,我看到了秦氏帝国的建立。从最初的秦非子善养马开始,到最后的秦赢政成为封疆大帝。秦,割开的不仅是原始与封建文化,更是造就了一种进步,一种自此开始的长达两千年的郡县制度,而中国历史也从此进入大一统的中央集权时代。有时候,我很是感喟那个39岁就成为华夏第一帝的英雄,他的威力,他祖辈的奋战和对时事对自我的充分认知。春秋时期,秦不是最强的国家却在战国结束之后成为最大者。它居严寒地带却在最后走向了富饶与完满。泰山红日属于它,滚滚长江属于它,而那条养育过它的黄河更是属于它。我不知道秦始皇在登临华山之巅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但我却在试图猜测他的内心,那一定是激昂的、深邃的,打动天下人的。黄土高原在他的眼眸下有了最初的尊贵,天地之间的声响涤荡着他的心绪。
  我也时时用看世界的目光看这片土地。西域文化、佛教文化、古老的雕刻与建筑文化在这里都有沉淀。走在街头,如果不是现代装饰的新街区,我一定会看到隐约呈现的石刻、砖雕、彩陶,看到代表着西部的回族文化、羌传文化,和经过各种文化融和又不失自己独特风韵的汉唐文化。古老的文明在这里汇合,如大大小小的涧流汇成黄河一样滚滚向东。那首歌里是这样唱的: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说实话,我不晓得,我同样不知道黄土高原上的居民们在沉淀下怎么的厚实与纯正。但我却知道黄河在绕过山峦回到这里之后,打醮的吟唱者在用故事告诉我黄河先民们的快乐与满足。
  “八洞的那个神仙啊,我们也安下;新年那个太岁哟,我们也安下。我们安过了神爷着,将我们的院主啊就浇奠了心。我们酒过三巡啊,将我们的院方啊看八卦。我们的愿有了应啊!我们的天上的天神,我们的地上的地神,我们的两灵日月,我们的玉皇上帝,我们的两大菩萨,我们安下了啊,安了神啊看八卦……”
  这是他们唱给天地神灵的圣歌,也是唱给我的文化与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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