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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山村短章

2020-09-17叙事散文何足道哉
山村短章1、 榆树闲暇的时候,我喜欢与树对坐。北方的树精干,清癯。尤其是山里的树,清癯中往往兼有奇崛的风骨。那是一种天然的属性,自然塑造的结果。这些树里,最喜欢去触摸那老榆树。粗枝嫩条,奇曲盘桓的躯干,龟裂的、纵横交错的皮。轻触着榆树
  山村短章
  1、 榆树
  闲暇的时候,我喜欢与树对坐。
  北方的树精干,清癯。尤其是山里的树,清癯中往往兼有奇崛的风骨。
  那是一种天然的属性,自然塑造的结果。
  这些树里,最喜欢去触摸那老榆树。粗枝嫩条,奇曲盘桓的躯干,龟裂的、纵横交错的皮。轻触着榆树的皮肤,感觉到的是一种饥渴的呐喊、一份倔强的挣扎、一种难以言表的痛楚。
  有时候我就想,这些树为什么看上去总也长不大,经年累月,只有一握粗细的干。却是满身累累的伤痕,深可见骨,无法愈合。永远无法像一棵柳树那样,柳丝披拂,青青如盖;永远无法如一棵白桦那样,挺直年轻的躯干,站立原野,迎风招展。刚刚生长了几年的榆树,就如负重的老翁,伛偻山中,孑孓而行。山里的榆树,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悯气质吗,就像寺庙里的苦行僧?
  塞外的大山里,适合生长这样的树。就像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山里人,不惧贫瘠,不畏艰辛。
  年过七旬的叔叔,在山里栽种了不少这样的榆树。有的因干旱而枯死,有的艰难地活着,有的被砍伐了。
  后山半腰的断崖上面,就长着几棵这样的树。每年,叔叔都要走上很远的山路,前去看望,像是去看望亲人。断崖下面不远处的缓坡上,有几座坟头,那里面长眠着家族里逝去的长辈。有长辈逝去了,山坡就多了一座坟头,叔叔就在断崖上面栽种一棵榆树。他说:“人会死,树不会。”后来,年轻人陆陆续续离开大山,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了。他也栽树。他说:“人会离开,树不会。”
  后来,老一辈人越来越少,年轻人也越来越少。叔叔感到了孤独,上山的次数就多了。他坐在几棵榆树中间,和树说话。有时候,他心里会掠过一丝丝的悲凉,有几棵树,竟然也枯死了。
  我曾上过山,在山的缓坡处祭拜过那些逝去的长辈们,攀上断崖,与那几棵榆树对坐。盛夏,几棵依然活着的榆树,刚刚抽出几根枝条,零星地绽出几片绿叶,给人以希望,也让人感到绝望。另几棵老树,虽然站着,却已经枯死了。只剩下干枯的躯干,光秃秃的枯枝,坚硬地指向高邈的蓝天。看样子,已经死去许多年了。然而,却不倒,不腐朽。
  我说:“这几棵枯死的榆树,有点像大漠戈壁上的胡杨树,死了,也不会朽掉,这里实在是太过干旱了。”
  叔叔说:“这几棵老榆树是有灵魂的,每一棵树,都是山坡上坟里面的一个人。”
  有灵魂的东西,可以死去,却不会腐朽。
  长辈们总会一个个离开,躺进山坡上的坟墓里;年轻人也不愿意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早晚都会出走。多少年之后,这山里不就只剩下树了么?
  2、 山路
  每一个山里的村子都会有几条山路,通向山里,再通向山外。
  那条山路似乎就挂在我家的窗前。一抬头,就会看见那条山路,在漫长的山坡,崎岖蜿蜒着,翻过山那边去了。
  一抬头就能看见的路,十几岁了,却从没有走过。没有沿着南面那条能够通向外面世界的山路,翻过那座高山,去看看山那边,是什么样子。每天,和村里的小伙伴们,转过后山的山坡,到“北梁”去上学。
  “北梁”,是山后面的一个村子,那里,有一所小学。
  后山很小、很矮。山路就很短,像是一条长长的腰带,从山这面往山那面一搭,就将两个村子连在一起。我们每天一早一晚,都会走在这条山路上。
  北梁的村头,有一眼很深、很清澈的泉子。泉水一年四季澄澈着,不增不减,涵养出一汪很大的泉水。有一条细细的溪流,从一边的豁口溢出,顺着山沟,向山外流去。
  山路,就从山泉的边上经过。
  每年的夏天,村子里的水井总会枯几天。村子里的人,就会肩挑着水桶,或者牵着毛驴驼着水桶,到后山的泉子运水。山路狭窄崎岖,水桶里的水就汲汲沥沥洒在山路两边。过不了几天,山路两边就长满了青青的草,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花。再过几天,你会看见,那些高的矮的、肥的瘦的、白的粉的、红的紫的花儿,就摇摇曳曳地开了。一条蜿蜿蜒蜒的山路,被青草簇拥着,被花香氤氲着,从这个村子,到那个村子。我们上学、放学的脚步,就格外轻盈,活泼。
  奶奶说,那是村里的叔叔大爷们,有意把水洒在山路上,让我们这些孩子们知道,再贫瘠、再荒凉的地方,也有绿色,也有花香。
  可我总是向往着南山的那条山路。希望翻过那座比我家房脊还要高的大山,去看看,大山的外面,是什么样子。
  南山的路很悠长,像奶奶哼着的歌谣,连绵不断。出山的人,很早就背着褡裢上路,太阳落山了,也不见回来。有时候,坐在窗前,会忽然看见有一个小黑点从山头冒出来,一点一点向山这边移动。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苍茫的暮色里了。
  奶奶说,等你长大了,能够走出大山了,你爸爸就会从城里回来,沿着这条山路,把你领出大山。当初,爸爸也是从这条山路,一步步走出大山的。
  我盼望着哪一天,一抬头,就看见窗前那条山路上出现爸爸的身影。我推开窗户,一下子就把爸爸拽进屋子里。我就可以跟着爸爸,沿着这条悠长的山路,走出大山了。
  爸爸来信说,他曾几次梦见窗前的这条山路。他说,山路,是游子梦里最真实的乡愁。
  是啊,山里出去的娃,谁的梦里不曾梦见过悠长的山路呢。
  如果我走出大山了,我也会梦见这条山路的。还有后山那条簇拥着青青的野草,萦绕着山花的花香的山路。真的。
  3、 屋檐
  山村里的屋檐,不是一般齐。
  山村的房屋,顺着山向,依着山势,错错落落展开,像参差绝峨的岩石。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纵横有致,高低比肩的。
  高低错落的院落,或疏或密、或大或小、或古拙或简朴地分布在山坡、转角、或者山坎上面。像是在岩石上面自然生长出来的树,自然就各具姿态,各领风骚了。
  这是一个具有百年历史的村落,深藏在大山里,呈现出一种古朴的原始风貌。
  后山,距离村子很远的最高处,是一座庙宇。不知建于何时。村里的老人们说,他们一出生,庙宇就在那里,香火缭绕,磬声悠扬。是附近很有名的“娘娘庙”。
  这是一座满身沧桑的建筑,年年的香火,却也难阻庙宇的日见衰败。
  据说庙里的娘娘是辽代一个亲王的王妃。庙宇里面供奉的泥塑早已不知去向,所传真伪,难以考证。三重青石台阶的上面,是几间正房,只有中间最高的一间,还相对完整地保留着。长长探出的屋檐,笼着山里的风雨,氤氲着曾经的云烟。
  屋顶上面压着一排排青瓦,苍白、残缺。从屋脊,行走到屋檐,被一块块瓦当,接住。瓦当,早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残损不堪,辨不出上面雕刻的是花纹,还是鸟兽。但是,每一块瓦当,都牢牢地贴在屋檐上面,接住山雨,挡住朔风,护佑着一座曾经烟火缭绕的庙宇,守望一个又一个日出日落。屋檐底下,是一条庄严的走廊。走廊上那条青石板,不知曾经响起多少虔诚的足音,叠印着多少晶莹的滴痕,斑斑驳驳,凹凸不平。正厅的门楣上方,悬挂着一方匾额,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早已模糊不清了。匾额隐约可见斑驳的蓝色,残缺的几笔满汉字符,还固执的表明着这座庙宇的身份。文字辨别不清了,但萦绕在整个庙宇四周的那种磅礴与肃穆,还是让每一个前来凭吊的人,感受到了未曾远去的香火气息。
  因为年代久远,因为这些久远的年代的种种天灾人祸,娘娘庙呈现出一种很特别的站立方式。该坍塌的早已经坍塌,断壁残垣,荒草凄凄,鹰兔出没,狐鼠突奔,满目荒芜。仍然站立的,骨架完整,支撑着庙宇昔日的风范。那曾经高高挑起来的屋脊,经受不住山里风霜的日夜侵袭,有的地方坍塌了,露出山墙与檩木,现出一种苍凉的色彩。门窗破败了,山里的风,山里的雨,不断袭扰,穿堂过厅,呼啸凄厉。厅里面的香炉、瓦罐,贮满了凄风,盛满了苦雨,也装进了岁月的沧桑。就连曾经坚固的墙壁,也斑驳、洞穿,将一百多年的香火,不断外泄。唯有那条屋檐,纵贯东西,被几面不肯坍塌的墙,几根不朽的柱子支撑着,完整如初。
  谁都说不出原因。或许,曾经旺盛的香火,给这屋檐以加倍的熏染,每一块檐砖,每一片瓦当,每一条檩木,都有了禅意,有了佛骨;或许,这在这山里的百年岁月里,一条屋檐,收纳了太多的日月之精华,经受了太多的风雨之敲打,成了大山之魂。从没有见过山雀、燕子在这里筑巢居住。有人说这些野性的鸟儿耐不住这庙宇的空寂,有人说这些轻薄的鸟儿承受不住这庙宇历史的厚重。在坍塌的墙角,那些残断的檩木和廊柱中间,看见几只蜘蛛,慢慢爬行,编织着岁月的经纬,品尝着日复一日的荒凉与苦涩。
  该坍塌的早已经坍塌,该荒凉的早已经荒凉,该空寂的早已经空寂,该流逝的早已经流逝了。庙宇的香火,人的内心,或许,还有许多许多……
  偌大一座庙宇,也许只有那些蜘蛛,试图将昔日的时光缝补,和依旧完整的屋檐一起,重燃庙宇的香火。
  鸟儿们只好到山下去,在那些缭绕着人间烟火的屋檐下面,筑巢搭屋,繁衍生息。
  这是一座很大的院落,北方特有的民居风格。檐角不是太夸张,也不是太内敛,像一个张开翅膀的鸟儿,欲飞还收,恰到好处。屋檐探出不是很远,比那山顶的庙宇,收敛了许多,朴素了很多,但修缮得更加整齐。同样浸染了山里风霜的一砖一瓦,只不过增添了历史的厚重与岁月的沧桑,并未见一点点颓败的气象。屋檐下的几扇窗,就是屋檐的眼睛,深邃、温暖。精致的窗棂,洁白的窗户纸,让一扇一扇的窗子,既古典又现代。古典的窗与整齐的屋檐,相得益彰,让这百年老宅,于沧桑之外,又不失尊贵。
  翩翩飞来的燕子,叽叽喳喳的麻雀,是这屋檐下最快乐的音符。它们从屋檐下的巢里,或者屋檐上的瓦缝钻出来,上下翻飞,把屋檐的一砖一瓦,当作五线谱,在那上面作曲。古老的屋檐下,就翻出新的乐章。屋檐探出墙外,遮风避雨,却不去阻挡阳光的照射。秋天,灿烂的阳光照在墙面,屋檐下也是明亮而温暖。屋檐下挂上几串刚刚从田里摘回来的辣椒,一串一串的,就把秋天,收藏在屋檐下。岁月一催,一串一串的辣椒红透了,像一串串跳跃的火焰,映红了布满沧桑的墙壁,照亮了屋檐下的一砖一瓦,也照亮了山里人家一个个快乐的日子。有些人家,还把剥去皮的玉米穗辫成一辫子,挂在屋檐下,金灿灿地笑。可能还会有吃不完的白菜,从中间劈开,辫在一起,挂在屋檐下慢慢阴干。与那红的辣椒,黄的玉米,共同显示出庄户人家的丰衣足食。
  山里的屋檐,长长短短、高高低低,古拙的、朴素的……在漫长的行走之间,也吸纳了丰富的文化元素,让各种各样的屋檐,有了不同的韵味。“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同在一个屋檐下。”等等谚语,就包含了许多丰富内涵,道出了行走人生意趣。白居易《晏起》里的:“鸟鸣庭树上,日照屋檐时。”苏东坡《新城道中》里的:“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还有唐代皇甫冉的《赋得檐燕》:“拂水竞何忙,傍檐如有意。翻风去每远,带雨归偏驶。令君裁杏梁,更欲年年去。”等诗句,都让本属于房屋建筑一部分的屋檐,单独具有了文化的厚重,增添了特别的意蕴。
  站在山坡下看上去,山脚下、山坳里、山坎上,一座座院落,一条条屋檐,容纳着不尽相同的内容。但都有一个相同的主题,就是古朴、富足。每一条屋檐都是一条直线,并不在一个高度上,在平原地区,这是很忌讳的。但山里人却从来不去在意这些。这里的屋檐,从来就不是一般齐。这是环境使然,也是山里人淳朴、憨厚的个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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