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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刮诗小记(修改稿)

2020-12-14抒情散文姜仲华
逛旧书摊,看到一本名为《故宫藏画》的旧挂历。随意翻着,忽然,一股秀逸之气扑面而来,仔细一看,是唐寅的《山水图》。哦,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吗?久闻他的大名,看到他的画却是第一次。真是名不虚传!我辈小民,无缘目睹真迹,看看
  逛旧书摊,看到一本名为《故宫藏画》的旧挂历。随意翻着,忽然,一股秀逸之气扑面而来,仔细一看,是唐寅的《山水图》。哦,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吗?久闻他的大名,看到他的画却是第一次。真是名不虚传!   我辈小民,无缘目睹真迹,看看印刷品也知足了。欣然买下,回家用透明胶纸贴在书桌对面的墙上,先一饱眼福,准备以后镶个镜框。   于是,我得以与这幅画朝夕相对。   此图画的是晚秋的江上风光。画面下部是两座黛青色的小山,相互交错;山间是水,山上有树,几乎所有的树都落了叶子,只有一两棵树上的稀疏红叶,告诉我们已是晚秋。左边山顶有一小亭,亭里桌子边围坐的几个人似在交谈,还有一人凭栏远眺。画面上方,寥寥几笔勾出几叶小船,帆不太饱满,可见风不大。更上方,几抹远山若隐若现,最上方则是水天一色。水和天空浅黄中带了一点儿淡红,那是晚霞的光辉,柔和而清淡。水从画面的最底部曲折通到顶端,上方大片空白,系澄明秋水,辽阔天空。   这幅画构图洗练,用笔细腻简洁,境界开阔而丰富,给人一种峻爽明丽的感觉。我常常被画仲的风景感染,把自己想象成画中那个凭栏远眺的人,有一种悠远开阔之气在心头回荡。   画面右上角有小诗一首:     红霞潋滟碧波平,
    晴色湖光画不成。
    此际阑干能独倚,
    分明身是试登瀛。   落款是“吴郡唐寅”。书法行笔不疾不徐,体势风流蕴藉,与诗、画的风格和谐。画美,诗美,书美,诗情与画意浑然一体,真是一幅绝妙的艺术品! 如果仅仅是品评这幅画,我感觉笔拙,不敢写下文字,因为我对自己的鉴赏水平还有自知之明。促使我写这篇文字的原因,是画面右上角水天相接的地方,多了一堆字。用这个“堆”字,是因为那些字笔画如春蚓秋蛇,字形平庸乏味,毫无美感,勉强摆放在那里。一读,是一首诗,大意是描写这幅画的风景,而后劝画家不必想“登瀛”,了无诗意,恕我不抄录了。这些字落在画面上,似乎蛋糕上落了苍蝇,天衣上缀了补丁,令人心堵。 然而,它就那样唯我独尊地、毫无愧色地侵略了画面。 怪!谁?为什么糟踏这件艺术品?我真真不解。   于是,疑惑地看落款:“乙亥仲秋御题”。哦,是皇帝写的,那个皇帝老儿?没写。诗旁有四枚或方或圆的朱印,分别是:乾隆鉴赏;乾隆御览之宝;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原来乾隆皇帝是也!   四枚印章,有的压在山上,有的落在水里,怎么说我的感受呢?四枚啊,仅仅二尺长一幅画,不也太多了么?!   乾隆题诗的地方是一片空白,但那不是无缘无故的空白,而是唐伯虎的匠心,是构图的重要组成部分,那空白是水,天,是无穷的想象,空灵的意境……但是,乾隆却在这里题诗,把画的构图破坏了。 唉!我不禁喟然长叹。我多么想看到没有被乱涂的画啊,那才是完美无瑕! 转而,我思考起乾隆题诗的心态来,是显示风雅?还是其他?据说他爱作诗,也好题字,至今中国不少风景名胜留有他的“杰作”。   作诗人人可为,题字,却是非需要权力不可了。乾隆是在凭借权力展示风雅?是不是他的潜意识里,想让自己的书法和这幅画一样流传千古?这样说来,皇帝也有搭车扬名之嫌了。   想到此,脑中恍然出现一幕:乾隆饮罢琼浆玉液,饱食珍馐美味,看腻后宫佳丽,听够山呼万岁,无聊已极,忽然想起宫中的书画藏品,不禁笑容满面,让太监送来,一一鉴赏。看了一会儿,雅兴勃发,命令笔砚伺候,他要写诗了。往哪里题呢?这不是书画上都有空白吗?对,就在这里写!乾隆向来风雅自许,想到自己的墨迹与这些书画珍品平起平坐,他简直傲视历朝历代的皇帝了。又想到千百年后,后人欣赏这些书画,一定会欣赏自己的作品,叹服自己的文采风流,不禁更加得意。于是,他笔飞墨舞,一页页书画珍品上留下了他的字迹。有时才情枯竭,便多盖印章,总之一定留下他的名字和痕迹。这时,乾隆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巍巍江山,惟我独尊”的傲气,同时觉得:权力这东西就是好啊!   终于,乾隆看到了唐寅的《山水图》。应该说他眼光不错,知道这画必将流传千古,如不题诗,可惜可惜。于是,搜肠刮肚憋出几句歪诗,深润紫毫,准备留墨。他的笔端直指几百年前的艺术大师苦心经营的画面,用权势之笔任意涂抹,得意的皇帝,听不到半点艺术的痛苦呻吟...... 几百年前的深宫里的这一幕,令我无言……   乾隆的字,让我欣赏画时满心烦恼,又无法回避----你要看唐寅的画,就没法不看他的字!他在强迫别人欣赏啊!我发觉,这是一种奇特的暴力。   怎么办呢?几天后,终于想出办法。我拿来一片崭新、锋利的手术刀片------刮!这叫 “以暴易暴”!看着这个词我感到好笑,好像要打架的样子。   画在墙上,刮诗得站着。刮了几个字,我才发现这件事看似容易,其实不简单。首先不能心急,还要屏住气,腿不能打晃,动作要轻。数了数,一共64字。为了保证工作质量,我计划每次只刮8个字,不贪多。在我小心翼翼的操作下,工程进展顺利。只是有一次酒后操刀,心气一浮,手腕一抖,刮出一个小孔,赶紧去抚,却已无法填补,便成恨事。我愈加小心地刮着字,心里滋味怪怪的:对不起啦,皇帝陛下!小民今天“舍得一身剐”,刮去圣迹,您九泉有知,会否龙颜发热吧?龙颜大怒吧?一定会传旨“将刁民姜仲华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刮完了,效果差强人意。刮诗的地方白生生的,与整幅画淡黄的调子极不相协。唉,最好也就这样啦! 一日闲坐赏画,想到自己刮诗的事,蓦地想到,唐伯虎作画、乾隆题诗、我刮诗,三个时代,一条流淌不息的时光之河。时光是多么公正啊,而它又那么喜欢调侃:一些东西想凭一时得势把渺小变成伟大,把丑陋变成美丽,到头来必定会还原真面目,历史和后人,自有公论,也自有办法。   放眼古今中外,其实玩弄这种闹剧的,也不独乾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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