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月饼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旧事了…… 　　哥哥和我的年龄相差很多，足足有十几岁。当哥哥成长为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学生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幼儿园的小小稚童。 　　记得有一个星期天，哥哥带我出去玩，是去同学家还是去学校，已经忘记了，依稀是很远的，坐了好几站路的公共汽车。事情发生在回来等车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车迟迟不来，等车的人有的在不耐烦地发着牢骚，有的在谨慎地谈论着国内的大好形势。此时的天气，已有了瑟瑟的凉意，不时有阵阵冷风挟带着落叶、沙尘以及大字报的残片从我们身边翻滚而过，于是，哥哥带我躲进了路边的糖烟酒商店。 　　“我们买块糖好吗？”哥哥指着柜台里的水果糖轻轻地问我。我很惊讶，颇感到意外。因为在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下，就算是跟着妈妈出去，也是很少主动买东西给我吃的，只有在要得紧，又拗不过我的时候，才偶尔“破费”一下，用几颗廉价的糖果，或者一小包饼干等等，堵住我嗷嗷叫的嘴。仅此，已令我很是欢呼雀跃了。我迟疑地望着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想吃哪一种糖？”哥哥又问。 　　“我想……”我确信这是真的了，望着那些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糖果，惊喜不已的我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了。 　　这时，我旁边正有一位年青的母亲带着一个衣着很漂亮的小男孩买月饼，买了很多，售货员在用一些黄草纸和细纸绳很精心地给她捆扎包装，每摞上面还覆上一张印有仙女的红油纸。那做母亲的从尚未包上的一摞里拿下一个，递给她的孩子，很亲昵地抚弄着他柔柔的黑发，无限爱怜地看他小口小口地咬着硬硬的月饼，而那白白胖胖可爱的小男孩也不时抬起头，回他母亲一个甜甜地微笑。 　　我被她们母子间亲昵的神态深深打动了，心底蓦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温暖，以及丝丝的羡慕，抑或是向往，我突然非常渴望能够拥有一块月饼。 　　“我要月饼。”我脱口而出。其实，那时的月饼，又大又硬，里面仅仅有一些青红丝和冰糖块，味道远不如蛋糕、饼干，甚至一粒糖。 　　当营业员报出月饼的价钱后，哥哥楞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了按衣袋，然后俯下身子对我说：“我们不要月饼了，月饼不好吃，我们买别的，好吗？” 　　“不，我就要月饼，月饼好吃。” 　　“月饼太硬，你咬不动的，我们买糖，买可好吃可好吃的糖，好吗？” 　　“不，我不要糖，我要月饼。” 　　“哎，你看，那块桔子糖多漂亮，还有香蕉糖、金鱼糖、熊猫糖……”哥哥的手指指点点，语调极夸张。 　　“我就要月饼。”我晃动着小小的身子，不依不饶。 　　“要不，我们买块奶糖，你看，上海的，还是用金纸包的呢，会发光。” 　　“不，我就要月饼。”没有人知道，在执拗的背后，那小小的心里，月饼已成了某种美好的象征。 　　这时，一直注视着我们的年青母亲，把刚刚装入提包的月饼又掂了出来，打开包装，拿出一个递到哥哥面前，说：“送给你妹妹吧。” 　　“不，”哥哥猛然涨红了脸，窘迫而又坚决地推开了那年青母亲的手，说：“谢谢阿姨，您收起来吧，您还得走亲戚呢，我们自己买。”然后急促地问售货员，“同志，月饼……一个卖不卖？噢，我只有半斤粮票。” 　　在得到售货员肯定的答复后，哥哥极快地在中山装宽大的衣袋里摸出一些硬币和一张皱巴巴的粮票，放在柜台上，数也没数，一下推了过去。 　　售货员一个一个地清点完，说：“正好够。” 　　当哥哥拿着月饼拉着我逃也似地离开商店的时候，公共汽车正徐徐靠站。 　　车拐过一道山弯，马上就要到家了，售票员开始拿起话筒报站，“红卫路到了，请下车的同志准备好，把票拿出来。” 　　车停了，乘客们拿着票依次而下，哥哥背起我随在人后，走到车门口时，忽然拨开售票员检票的手，一个箭步跳了下去，狂奔起来。后面传来售票员气恼的喊声，“哎，你的票呢？这个人！”隐约还夹杂着乘客的议论，“唉，这孩子，也不怕摔着，还带个小孩儿。”“现在的年青人，越来越不象话了。” 　　哥哥背着我一直跑到一幢楼房的拐角处才停下来，他喘息着，惊魂未定地伸出脑袋往站牌方向望去——车“哐”的一声关了车门，慢慢离去——哥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放下了我。 　　“哥哥，你为什么不买票呢？”我仰起脸，瞪着黑黑的大眼睛望着他，小小的心里已懂得无票乘车的不对。 　　“我……嗯……”哥哥有些慌乱，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他很快镇定下来，缓缓地蹲下身子，慢慢地从衣袋里掏出那块月饼，放在我的手里，轻轻地说：“哥哥没有太多的钱，因为我们要了这块月饼，所以，就买不了车票……” 　　多少年过去了，又是金风送爽的季节，穿行在超市包装精美的各色月饼间，舒缓的音乐声中，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哀伤……那年那月……，时光飞逝，月饼早已更换了容颜，哥哥亦渐入中年，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小女孩，漫长的岁月冲淡了许多记忆，然而，秋风再起时，徐徐拉开的心幕，那块月饼依然在散发着淡淡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