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苍山拾菌

　　一钻入那林子，眼睛便忙碌开了。 　　我在寻找一种景象。那种景象是在那篇描写雨后登山拾菌的种种乐趣的文章里看到的。要不是那晚刚好下了一阵雷雨，又恰好在雷雨声中读到那篇文章，我是决不会在这个雨后的星期天早晨，邀约着我的有些浪漫情调的好友阿文来到这苍山上的。 　　然而，松树下，草丛里，目光所到之处，处处都在证实着那篇文章所说的虚妄。菌子们“三三两两在草丛间探头探脑”啦、“成群结队在草坪上翩翩舞蹈” 啦之类的动人描绘，在这里变成了一片子虚乌有的幻影。时间久了，眼珠因沉重而呆滞，许是蓄满了太多的失望。 　　离家时，曾嫌阿文的塑料桶太小，一迭声叫喊要找个大一点的箩筐 。妻子居然蔑视我从文章里获得的经验，往我手里硬塞了一个比阿文的大不了多少的塑料桶 ，也一迭声地说：“能找这么一桶就够了!能找这么一桶就够了!” 　　想起在家夸下的海口，只好硬着头皮往上爬。路，越走越细，气却越喘越粗。正当在密林深处辨不清南北东西之际 ，冷不丁从前面跳出一朵白色的小菌。我喜出望处，脚一滑便扑了上去，连忙捉住了它。如获至宝地端详又端详，把肚子里所有关于菌的知识都搬了出来，就是猜不出是什么菌。阿文也气喘吁吁凑上前来，说：“看样子，恐怕是毒菌!” 　　我勃然大怒，摆出誓与此菌共存亡的姿式，搬出从报刊上获得的识别毒菌的知识驳他：“大凡毒菌，都是奇形怪状、色彩怪异 。而这菌，样子平和，颜色单纯，肯定不是毒菌。”正争论之间，前面松毛间又跳出几朵相 同的菌子来，一一被我捉住。阿文似被我说服，也犹犹豫豫拾了一朵。 　　钻出这片林子，眼前突然展现出一小块草坪，歪七竖八立着被砍伐后留下的树桩，在两棵树桩之间又冒出一大窝相同的菌子，似在欢迎我们的到来。这回，阿文瞅了瞅他还空着的桶，也不甘落后了，手脚麻利得让我吃惊。 　　有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蹒跚着走来一拾柴禾老者。他看了看阿文手里拿着的菌子，又疑惑地看了看我，声音里透露出吃惊：“这是‘黄龙伞’呀!”见我和阿文怔怔地望他，又补充一句：“俗话说，要吃‘黄龙伞’，备下‘四块板’!” 　　我打了个寒颤。阿文忙不迭地将桶中的菌子倒掉，一迭连声说：“我早就说是毒菌，我早就说是毒菌 !” 　　老人的回答令我沮丧：“要不是毒菌，早就不在这里了!”说罢，转过身把我和阿文留在这里。 　　我们当然不能留在这里，因为我们不是毒菌。日头已经不早，我和阿文只好折身回返了。 　　将近市区，阿文晃了晃手中的空桶 ，又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我，突然笑着往前一呶嘴，说：“山上找不到，何妨市上找?”不远处的路旁，正有几个山里人蹲在那里卖菌。 　　我也笑了，不由得深深佩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句中国古话中隐藏着的智慧。上前一问价，虽然价格比平常贵，但因了刚才一番经历，竟自觉得找钱比找菌子似乎要容易得多，连忙如数买下。为了显示战果的辉煌，还到其他摊点收罗了几种不同种类的菌子。 　　回家后，我的“辉煌战果”赢来了妻子、儿子的欢呼。吃晚饭时，妻子用筷子挟了一块菌，送到嘴里尝了尝，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瞟了一眼正在有滋有味吃着炒菌的儿子：“好不好吃?”“好吃，好吃，比平时都好吃! ” 　　“为什么?”我有些惶惑地停下筷子。 　　“因为，这是爸爸亲手采来的菌子。”一脸真诚的微笑。 　　我愣住了，拣了一天的菌子，竟拣到这样一个结局。这是我万万料不到的。 　　找菌，找菌，菌来兮，魂飞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