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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书把我丢了

2020-12-14叙事散文山中万户侯
我记得那套函装的十册历史文化丛书就放在左边的书柜里,周围都是一些厚厚的地方志,可是要用到它的时候,它却不翼而飞。找遍了所有书柜和可以放书的壁柜与抽屉,没有。去办公室找,仍然没有。一定是冯华拿去未还。冯华前年借过这套书,并且威胁说要据为己有。
  我记得那套函装的十册历史文化丛书就放在左边的书柜里,周围都是一些厚厚的地方志,可是要用到它的时候,它却不翼而飞。找遍了所有书柜和可以放书的壁柜与抽屉,没有。去办公室找,仍然没有。   一定是冯华拿去未还。冯华前年借过这套书,并且威胁说要据为己有。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冯华假戏真唱了。接连几天给冯华打电话,让他还书。冯华起初应酬,嬉皮笑脸的,一会儿说书在他那儿,一会儿又断然否认,认我搞不清楚该相信他的话还是相反。后来冯华就不耐烦了,说他真没拿,打前年就还了,在箭场里,手把手地还了的。冯华说他家里确实还有这么一套书,但不是我的,不信,你可以带个警察上门来搜。   我搬出号码本,开始给每一个重大嫌疑人打电话。魏喜杰说他见都没见过这套书;阎小鹏说他见过,但是没拿;于应明说我曾签名给他赠送过其中的一本——这事我想不起来,我把一套书拆开一本送人,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吗?吕岩鹏倒打一耙说你还拿我几本书没还呢;丁迟成说他拿过我几本金庸的小说,历史文化方面的书他老父那儿比谁都全,用得着借吗?我甚至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我的老师王元中先生,王老师宽容地笑笑说,已故的陈冠英老师给他送过一套。   我把书丢了。   丢了一套重要的书,心里就不是滋味,成天像被贼盯上的样子。心里有事,行动就不利索,常常被门碰了头或被桌子蹭了脚,如同得了数盲症——数盲症患者是分不清方向的。我怀疑丢了的书不止这一本,细一查,果然发现收藏的几本油印的文物志也不知去向。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我单身时敞开的书柜中的宝物在慢慢向外流失。我双手支颐坐于桌前,悲哀得胜过晚清王朝的皇帝。   谁偷走了我的书?我想这样问一声,又怕伤了兄弟和气。孔乙己说过,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能一声不吭拿走我的书的人,不是小偷,而必是我的至友。于应明每次到我宿舍,临走都要搜刮一通,把看上的东西很有技巧地拿走,有时留个条子,有时返回武山才通知我,我又说过什么话呢?我一丢东西首先就找他,我说你成色不正嘛,他又说过什么话呢?朋友做到这一步,偷东西也留字为据,证明关系已俗极而雅了。   但这套书丢了两年我才发现,没有人出面发表对此事负责的声明,也就是说,他们是清白的,那么我丢了一套书,我就是不清白了。不清白就是犯糊涂。我坚持要将冯华的那套书验明正身时,冯华愤慨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于是我不敢了。但我敢怀疑每一个与我过从甚密的人,尤为可恶的是,我的怀疑是写在心里的,不是写在脸上的。我在研究谁不敢正视我,而是躲避我的目光;谁不敢和我谈藏书,而是谈斗蛐蛐;谁不敢欢迎我去他的书房,而是一个劲地让孩子喊我叔叔,拼命往我手里塞水果……我的这些怀疑可真够恶毒的。一句话,我看周围的人都是有罪之人——今夏与马超、王元中、丁念保诸先生去河西,丁老师购得牛骨头刻的骷髅念珠一串,每日把玩于掌中,一刻也不分离,并顾左右而谓曰:我现在看你们都是有罪之人——于是我看周围的人时仿佛也捻着念珠。无论拿走书的人是多么的罪大恶极,总之,我的一套书就这么丢了。   丢了一套书,每天看报纸我就看“招领启事”,看电视就看“寻人启事”,甚至看“认尸启事”。我丢的那套书,是不是我身边一个走失的人呢?我觉得天下丢了东西的人都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样子。前天上麦积山,路旁的算命先生正在给一个哭泣的中年妇女讲:失物在东南方向,三日内还。中年妇女马上就不哭了。天下谁人不失物?甚至失财,甚至失命?天下人无疑都是患难兄弟了。我的一位已退休的老领导一生谨慎,连一根针都没丢过,某一天去交电话费,他的钱是装在西裤隐形兜里的,取钱时松开皮带,于是悬在皮带上的手机就掉了,周围人声嘈杂,他浑然不觉,交完费出了大厅才发现丢了手机。老领导一生经历过无数磨难,但因丢东西而受的折磨还是第一次。他说几天来都恍恍惚惚的,别人就笑:破财消灾嘛。失财物一次,可尝得人生别味三两。   我也是这样安慰失书之痛的。一套书,两年后才发觉丢了,可见我冷落了这套书。书把我丢了!藏书而不用书,藏书何用?此番丢书,倒让我有如醍醐灌顶了。我看着书柜里的书,它们都装聋作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说,这是你们给我的警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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