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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饶过二十年

2020-12-14抒情散文若荷
这个夏天很闷热,被人们称作桑拿天气,伏在桌上写字,胳膊上不断有汗珠滚下来,沾满手背,直到把纸濡湿。办公室里没有空调,若大个房子靠中间一个吊扇撑着,大家又都十分矜持,不肯直接到风扇跟前吹。为此,每隔一会儿,就有一两位同事悄悄出走,登上办公楼四
  这个夏天很闷热,被人们称作桑拿天气,伏在桌上写字,胳膊上不断有汗珠滚下来,沾满手背,直到把纸濡湿。办公室里没有空调,若大个房子靠中间一个吊扇撑着,大家又都十分矜持,不肯直接到风扇跟前吹。为此,每隔一会儿,就有一两位同事悄悄出走,登上办公楼四层的一处平台,那里似乎多少有些凉风。   我也跟随着爬了上去。我本不怕热,我只喜欢人在高处的那种寂寞清静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四壁皆橱的办公室里所没有的。在这里,我喜欢气定神闲地举目远眺,视线掠过远远近近的楼群、马路、道旁绿树、葱茏的田野、波光粼粼的河溪以及点缀其间的彩旗和商业标识……图画般的景色,一一映入眼底。那一刻,心头便会因此而愉悦而轩昂起来,颇有点儿城市居住者的自豪神态。   每在这个时候,脑海里还会叠印出二十多年前的小城的旧景:一条窄窄的石子马路十字形织就南北,三两家商店静静的杵在街道的两旁;阳光下的墙根倚着卖瓜子的老汉,书店门前倚着一堆看小人书的小孩儿……所有这些,都在记忆里缥缈着层层展开,犹如一张无边的网,一旦挥撒出去,便收拢起更多的陈年往事。   在县城一隅,至今仍保存着一条街道,那便是原先的老城。老城座落在沂蒙山腹地,以西环绕着著名的汶河,以南则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小城建于何年,我不知道,只记得,刚从乡下来的我,初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懵懵懂懂中感到它是那么的繁华,不仅熙来攘往的车辆十分热闹,单是砖瓦结构的建筑就觉得豪华气派,生长在乡下的我何曾见过?   街中心竖了一排电线杆,上面安装了广播喇叭,走在路上,一曲“美酒飘香”在耳畔清晰回响,优美欢快的曲调,即刻令人精神抖擞起来,不觉昂首挺胸,脚步轻盈,手臂和谐有力地随着节奏摆动。那年我才十六七岁岁,一米六五的个头,长辫高结,眉际留着乡下女孩永远衷情的一剪刘海,身穿母亲替下的蓝色涤卡便装,思想单纯,神情局促,丑小鸭一般,手里便也拿了一本叫作《丑小鸭》的文学杂志,眼里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惊喜和好奇。   老城很小,方圆不过百米,五分钟不到便从街西走到街东,二十几分钟大概就可以走遍全城。尽管如此,初来乍到的我却几次迷失过方向。曾为买一柄牙刷,五枚钮扣,从北面的百货商店进去,却不知怎地从南面的布匹商店里出来,靠了路人的指点才得以找着了北呢!   在老城偏东方向的街道上,相对座落着县委县府两大院落,院内两排高大的芙蓉花树更是令人羡慕,蓬松而硕大的树冠,给宽敞的院子遮出一条林荫小道,粉红的芙蓉花蔚然盛开。记忆犹新的是县城影剧院和露天影院,它们是老城仅有的两家文化娱乐场所。影剧院在城西,印象是每天都有影片放映,且二十小时不清场。尽管如此,排队买票的年轻人仍像糖葫芦一样串成串,将票窗扒的密不透风。   露天影院在街东头,虽然电影只在晚上放映,但观看的人却不少。一次放映印度影片《流浪者》,人拥如潮,有人把鞋子挤掉了,小孩子挤得哭起来。有一个周末,单位组织看《少林寺》, 凌晨四时起床,专门用一卡车把职工送到电影院,下车时,我因为闪得慢了些,被一只马扎砸中了额角,又痛又肿了好几天,至今脸上仍留有一个凹下去的痕迹。一个影片放映过去很长时间了,街头上还有人围在一起说片中主角如何如何,那种狂热劲头,胜过一百个今天。   那时候,看电影虽然不是唯一的娱乐方式,拿电影票作礼品的事情却十分普遍,别看电影票只二角钱一张。过年过节孝敬父母,买张电影票送上,老两口兴高采烈地去了,怎么那么巧,电影院放映的正是老人爱看的《穆桂英挂帅》。还有年轻人相亲,一大早,媒人便打发人送来票,《甜蜜的事业》,一人一张看去吧! 在乡下是兴灯影里相女婿,在城里也兴灯影里相媳妇,据说女孩子在昏黄的灯下才更显得俊俏。   我那时在一家纺织工厂,学习挡车织布。因为是初来乍到,所以学得非常起劲。师傅也非常照顾,累了让你坐下休息一会儿,困了就叫你走出车间遛哒遛哒。年龄小,学的快,不会偷懒,又不知好歹,一天便学会了装纬,四天便学会了上机操作,按规定三个月的学徒时间,仅二个星期就被安排顶车位了。因此师傅们说我傻,同伴们嫌我心眼儿实:自己顶车位,上夜班的时候能随便到外面看天上的星星么?能在你打磕睡的时候悄悄溜到外面眯一会儿么?是不能了!后来,厂里组织了争创质量月活动,我又“一不留神”创了个万米无疵布,受到厂里表彰。除了厂领导和我们班的班长,没有人不怀疑我那是“瞎猫碰上个死老鼠”,时有冷言冷语,为此气哭过好几回。   在长长的车挡里一站就是八个小时,在织机前来回如木梭般地奔忙,且不说有多劳累,单调的工作和生活就很快令人厌倦。多雨的天气更是寂寞,时间一长,从没离开过家的几个姐妹开始想家了,照面便是一张苦瓜脸。我是不会掩饰的,想家的时候,我会放出声音哭,不仅让泪水滴到枕上,还会让泪痕挂在脸上,且让声音传到屋外去。一次,母亲托她的一位学生捎来十几元钱,看到这些,我就又想起了家,扑倒床头哭得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在老城,除了两家百货商店可以购物,一个邮局可以定期给家里寄信,城里还有一个新华书店,也很小,仅有四间房屋,但看上去已经无比神圣了,因为乡下没有。书店地处十字路口拐角,从这里向北,大门朝东又是同在一院办公的是县文化馆和图书馆,那是城里唯一一座二层办公楼。楼上是展厅,楼下是图书室,房子很大,明亮而又宽敞,一排排高高的书架,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书籍。墙上有一幅大的字画,上书“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笔锋苍劲有力。记得当时人们多把图书馆比作“知识的宝库,文学的海洋”。只要有时间,酷爱文学的我就将自己置身在里面,尽情地在这个“海洋”里“遨游”,调节着单调的文化生活,除此之外,不知道还有什么娱乐方式可供你选择。   书看的多了,借书的次数便勤,每周都要去图书馆一次或两,每次都得走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因为单位在县城的郊外,距图书馆有两三里。我不会骑自行车,自然是步行了去,时间长了,也并不觉得遥远,而且后来,每次去城里借书,便会有个男孩出现在前面,骑着一辆破的自行车,一脚跨在车梁上,一脚支在支在地下,作出很不经意的样子。或者,就在你刚出门不久,尾随在你的身后,故意将车铃按的叮铃响。每次都是十分不安地坐上他的车子,目的地一到,便跳车张惶而去,一句感谢的话也不曾说,直到他考上大学再也没有了消息。   任何事物都在变化,任何事物都不存在永远,我们身边的生活注定不断变迁。不知何时,一条崭新而又宽阔的柏油马路就通车了,一座办公楼或居民楼忽的拔地而起了,一座豪华的商厦或宾馆竟就热火朝天地开业了。更不知何时,一条条老式街道得到扩建,许多如我们家住了多年的旧房危房拆除建起了楼房,花园式的街道整洁平坦,因为绿树环绕,取名就叫作了叠翠小区。脚下的泥泞地面不见了,蔓及窗台的野艾也没有了,被我们讨厌地叫作拉拉秧的一种刺儿草,也不会在你脚步匆忙的时候调皮地拌住你的裤角……昔日老城的旧迹早已难寻。   吃过晚饭,这里的人们习惯散步。出了门,下了楼,漫步在夏日黄昏的马路上,浑然不觉就走到了新建的文化广场。夜幕初降,此时,周遭绿茵茵的草坪是看不到的,然而,十几个高挚的灯柱却是五颜六色,将广场照的通明。这时候,每晚七点准时到达广场的,有两拨队伍,一拨是老年大学的老太们,另一拨是与我年纪相仿却依旧开朗活泼的同龄人。每天她们都在此刻聚集,在优美的乐曲的伴奏下跳欢快的健身舞,看着那整齐的队形,精神抖搂的气质,旋转腾挪的招式,你会发现每个人都变得年轻了许多。此刻,无论是七十岁还是三十岁,已然没有了年龄的差距,舒展的笑容,鲜艳的服装,长长的彩绸,在这城市夜景的映衬下,怎不又是一番热烈的景象!   走在街头,录音机、电视机、VCD、时装鞋帽和各种各样的儿童玩具,琳琅满目的商品,将各大商场打扮的明艳照人五彩缤纷;超市、网吧、通讯公司,无处不是散发着现代经济与商业气息。那天早上,我注意到一个新开张的玻璃小店,一夜之间店里店外摆出了各色各样的鲜花,不断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儿,举着浪漫的红玫瑰,捧着馥馨的康乃馨,带着几分骄傲几分青春衣袂飘飘地走过身旁,看到她们,心头竟深深地涌出几分艳羡和怅惘。   时光如水一样流逝,它如同季节,从秋天走向冬天,又从冬天走向春天,四季往复里,一切悄无声息。只有在认真回想的时候,才发觉,它由单调素然变换成鲜活的颜色,已经历了好几个过程。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就在眼前……”多少年来,结婚,育儿,做不太趁职的母亲,温柔贤惠的妻子,满足于流水日子中的亲人相守。然而,每当星光闪烁、秋夜未眠的时候,我仍然会想起老城,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纯洁、安静、喜欢文学的女孩。我深深地怀念过去,怀念曾经留下过我的足迹和身影的老城的每一条街道,并为自己的青春曾经在那里灿烂地行走而感恩。
  仍有一年一度的好友聚会,在此我能知道一个个聚散无着的朋友的现状:离婚了,下岗了,生了男孩或女孩,一夜暴富,或者日子过的局促……不是女人永远喜欢知道生活背后的故事,而是女人本能地同情着弱者,悲伤着他人的悲伤,幸福着他人的幸福,珍惜着那几十双手握在一起的感觉。只是,渐渐地不敢看好友的脸,怕那眼角上镶嵌着的深深皱折,她(他)们就像一面镜子,一览无余地照出自己,任凭你再怎么从容淡定,那为自己辩解的话语,却总是让人感到言不由衷。
 
  都说,人生本是一个圆,绕来绕去,总是不能绕出你生命的轨迹。当我一遍又一遍去怀想往事的时候,真想让岁月之神再为我们饶回以往的那二十年。二十年啊,当我们重新来过,或许我们会将生活妆点的更加精彩。只是,在这无处不是嚣尘的时代里,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找回二十年前的纯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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