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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反转的世界

2020-12-14抒情散文阿贝尔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翻转我的世界的。我发现,就像一块半埋在沙地里的卵石一样,我的世界也有两个面,正面是蓝天、江水、河滩、阳光、驴子、樱桃、游戏和邓老师,反面却是粗糙、潮湿、腐烂、恐怖和光团一样的蚂蚁。透过那些蚂蚁忙碌的身影,我看见了地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翻转我的世界的。我发现,就像一块半埋在沙地里的卵石一样,我的世界也有两个面,正面是蓝天、江水、河滩、阳光、驴子、樱桃、游戏和邓老师,反面却是粗糙、潮湿、腐烂、恐怖和光团一样的蚂蚁。透过那些蚂蚁忙碌的身影,我看见了地狱的轮廓。   地狱就是使坏人受到惩罚的地方。火和黑暗这两个极端世俗的因素是构成地狱的主要元素。单这两个因素,就足以给人造成一种痛苦感,加之无限的概念,那痛苦势必更深。我想,无论地狱这一概念起源于自然宗教还是启示宗教,地狱都是捏造的。然而,就像天堂的虚构一样,地狱的捏造使人类的行走避开了恶的方向。   我真正发现地狱是在政治和地质的风波结束之后。就像空气一样,政治的风波让我们无法躲避。最初的记忆是黑暗中父亲手里的菜刀,晃过之后,便把墙壁上的接班人从毛主席身边割开了。然后就是批林批孔。不知歪戴帽子口诛笔伐的我算是一个什么角色。我们小孩子天天唱着批林批孔,批林批孔,我们把第一个“批”唱成普通话的“pi”,把第二个“批”唱成四川话的“pei”,再颠倒过来。我想,这肯定是我们四川人在“批林批孔”运动中的独创。接着是周恩来死,是“反击右倾翻案风”,是“天安门事件”,是毛主席死,是粉碎“四人帮”。我们小,我们不懂,大人叫说什么我们就说什么,大人叫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就像是半天云里的口袋,任大人去装政治的风;但我们是漏的,我们留不住风,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只能从我们这儿过个路。也有犯错误的时候。有一次,我就把“以三项指示为纲是黑纲领,以阶级斗争为纲是红纲领”说成了“三项指示是红纲领,阶级斗争是黑纲领”。我站错了队伍。要不是有邓老师保,我很可能真的要下地狱了。   地质的风波是7.2级的大地震,就发生在我们村子所在的岷山和龙门山交界的断裂带上。虽然我们没有被毁灭,但地震造成的恐慌却使我们的内心一片漆黑。强震发生了三次,传说中桑田变沧海的大震随时都可能来临。与恐慌一同到来的还有长久的降雨、洪水、泥石流、饥饿和无止境的绝望。雨时大时小,半个月没有间断,山洪在房前屋后行驶。没有人知道地震什么时候还会来。夜晚,我们睡在堂屋的晒簟里,屋外的马灯通宵地亮着。余震使我们随时从睡梦里惊醒,跑出房子,站在雨中。雨水流在脸上,我们不哭也是哭。我们是多么的无助啊。樱桃树发霉了,坍塌的石墙发霉了,房檐和石板路都长出了青苔。我们的身体也发霉了,我们的心也长了青苔。   一天下午,我睡在玉米壳里,广播响了,我听见了哀乐,听见了成语“永垂不朽”。地震差不多把我的世界变成了地狱,而毛主席却在这个时候死了。我的世界的最后的太阳落了。在我们孩子的但又是政治培育的想象中,地主逼租来了,狗腿子跟在后面;“刮民党”打回来了,一路杀人放火;鬼子进村了,嘴里喊着“八个呀噜”……在我们的逻辑和想象中,毛主席死了,地球就不转了。   这是政治的和地质的地狱。动荡,潮湿,无知,长满青苔。我也有阳光明媚的地狱。晴空下的一次葬礼,涪江边春光里的一具腐朽的尸体,或是冬日下山坡上的一座旧坟,都是对我的阳光的地狱的启示。下午,或者早晨,在一间熟悉的木屋里醒来。房间渐渐明朗。一束静止而又普通的光照出了圆圆的窗洞、灰黑的蚊帐、脱落的画报、笨重的柜子和卷口的弯刀。我在哪里?我是谁?屋子是那样的陌生。恐惧突然袭来。我明白我不知道。似梦非梦,似醒非醒。我感觉我就在地狱里。恐惧像潮水漫来。我湿透了。我在罗嗦。屋外是静谧的,竹梢在晃动,阳光在摇曳,公鸡在打鸣,外婆在门外自言自语。秋叶一样的光团在帐顶摇动,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终将死去。这种意识瞬间吞噬了我往后几十年的光阴,睡在床上的幼小的我似乎眨眼就垂垂老亦。   1978年9月,13岁的我把我的世界挪到了县城。从此,独立与城市成了我世界的必不可分的一部分。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在进城之后有了第一次梦遗的。那是一个雨夜。我也因此而结束了尿床的历史。   在县城读书的前半学期,我受到了城里的老师的歧视和侮辱。因为一件小事,我的班主任老师便骂我“土包子”,而我同桌的一位姓张的女生则无缘无故地打掉了我的一颗门牙。当我半期考试的成绩名列年级前茅时,我又受到了城里的老师和同学的拥戴。我幼稚但却敏感的心最早察觉到了城里人的阴险与势利,同时,我也从此堕入了这个世界。对此我却一无所知。   青春期的身心萌动让我在初一的第二学期喜欢上了我当时的一位姓田的同桌。田也是初一才进城的,个子高挑,已经发育。我早已记不得田的模样了。现在想来,田一点也算不上靓,她只是温和,肯给我借橡皮和圆规,但在那时,她却是我眼里的西施。现在想来,我的喜欢除了与她的善良、温和、大方有关,更是与她发育良好的身体有关。在我的喜欢包裹下的是性。我和田在尚未拆除的抗震棚里背英语单词,在教室后面的小河打水漂,在蔬菜社沙地的桑树下看蚂蚁搬家……我们都感觉到了“在一起”。我们是蒙昧中的夏娃和亚当。这是光彩的一面。不光彩的一面是性。性的不断发育让我一天天沉溺于臆想的快感。我的臆想当然是针对田的。差不多每天晚上做完功课,我都要在想象中快乐。想象刺激感官,身心体验快感。哪怕后来我的一位同学、县委书记的儿子张夺走了田。   张是随父亲调任从绵阳转来的。张来的时候很小,一脸奶气,到了初二,却突然壮实了,青春痘和小胡子也长出来了。一天傍晚,张在纪念碑堵住我,说他要跟田耍朋友,警告我别再打田的主意。张还给我发了一杆“大前门”。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大前门”。其实,我与田早已不再接近,甚至连话也不再说。我只是暗恋着田。我不知道田是否感觉到。无数的夜晚,我独自在油灯下把想要说给她的话写在纸上,再在灯焰上烧掉。在我朴素的幻想与感情中,在我越来越强烈的臆想里,田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我不知道田是否接受过张的感情。我也不知道田最终接受了谁。听说是个东北人。东北人可都是活雷锋啊。我喜欢田,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念完初中,我就读师校走了。田上了高中,改了一个有女人味的好听的名字。田薇。田大学学的是地质,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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