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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在蒲草生长的地方―― 在莆田的乡村和田野里游荡 

2020-12-14叙事散文陈元武
一我想像着一些已经陌生了的记忆和残存的有关故乡的情节,在那些长满蒲草的地方,在海潮依然到达的地方,海滨的荒地和沼泽在我的眼前飘忽着。那是莆田最早出现的风景,我至今无法想像在四百多平方公里的海涂泥沼上是如何诞生出我家乡的一个个村庄的,在坚硬的
              
          一   我想像着一些已经陌生了的记忆和残存的有关故乡的情节,在那些长满蒲草的地方,在海潮依然到达的地方,海滨的荒地和沼泽在我的眼前飘忽着。那是莆田最早出现的风景,我至今无法想像在四百多平方公里的海涂泥沼上是如何诞生出我家乡的一个个村庄的,在坚硬的石头垒成海堤之前和之后的情形,我想像着唐代的先民们兴高采烈地走下长满松柏的南山,在刚刚干涸了的海滩边建筑着自己的村庄,那时中原还没有走到开元盛世的时光。那时的蒲草漫滩遍野,像天上的积云一样郁盛。海风起时,天空中飘满着蒲草的飞絮,空茫而凄怆。大海在不远处喧嚣着,而我们的唐代先民们已经像蒲草一样地扎下根去。
  坚硬的石头垒成的围堰,让清澈的溪流止住了脚步,这些如今叫做泗华陂、延寿陂、木兰陂的水利建筑,改变了这四百平方公里的土地的面貌。海潮再也无法溯溪而上,侵浸平洋,斥卤遍地的土地渐渐地淡化了,不再只长丰茂的蒲草,也长出了水稻和麦子、苎麻和甘蔗。我的村庄就在这样的土地上,当溪水交织的河网网住一小块一小块土地的时候,当荔枝树沿着河岸密集地纵伸向遥远的海滨时,我的村庄淹没在这样的树林和甘蔗林的海洋中了。只有当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才能准确判断一个村庄的具体方位。另一种方法就是听莆仙戏的锣鼓声,那里是村庄的具体位置。一只白鹭飞过溪畔的草甸,另一只白鹭飞了起来,然后是成群的鹭鸟和水禽,这里永远被狂荡的风所覆盖,鸟们飞得摇摇晃晃的。树在不停地摇晃着,风在甘蔗田上方形成波浪,那种浪波一直向村庄的方向蔓延开去。道路永远被风扫得十分洁净,哪怕是土路或是沙砾遍地的荒地。这样的道路上总有行走着的人和骑着摩托或开着小车的人,车的马达声也总是被风所掩盖而断断续续。平静的村庄是我的摇篮,它就浮在河流和甘蔗田的深处,我从很远的地方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不仅仅从偶然飞过的白鹭那里得知它的消息,从那成片的蒲草灿烂的花絮上,村庄让我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河流中浮着许多鲜绿的绒叶凤莲或青萍,水绿得很深沉,幽暗、沉静,隔得老远,就有那种水腥气随风飘过来。靠近村庄的路边,天竺葵或马樱丹簇拥着挤向路面,成片的蒲草和野菊花随意地占据着每一块撂荒的土地。野蒿草高过人,已经枯槁,我想在这样的季节里回到一个我童年时的村庄,是件让人忧伤的事情。村庄让我觉得陌生,那些陌生的孩子们看着一个高大而陌生的我,就连狗也以警惕的目光审视着我的到来。
            二
  我的村庄的核心地带,是供奉社神的宫庙,红绿彩绘的旧式宫殿式建筑让我感觉这里积淀深厚的传统文化的影响是那么巨大,在两株大榕树下是一座戏台,前边是一块方埕,这就是村庄的思想核心的部分。古老的非现代的传统气息让所有的异类文化远远地避开这里。旧的或新的民居依然仿着古老的斗拱和彩绘的风格。红瓦砖墙、高高的青石基础,红色的六角形埕地砖,青石圆柱和长条石台阶。飞檐式屋顶和骑楼式阳台,中堂边厢前后进式的房屋结构。所有的一切都沿续着明清时代的格式。那些梳着后枕髻插着银钗的老妇们,一身的天蓝色边襟衣袄,宽大的黑色围裤,黧黑的脸上布满皱纹和老人斑,咧嘴一笑满嘴金牙灿灿。一口家乡的方言。
  她们在村庄里成群结队,忙着烧香供神或看戏之类的事情。莆仙戏永远是村庄最为重要的文化活动,几乎成为这里的老少除了三餐以外最为重要的活动。香烟缭绕的庙宇以及锣鼓喧闹的戏台,密集着老人和孩子们的戏台前埕,卖零食的小贩、花生浆加油饼的小吃摊、饮料车和甘蔗车排列在人群的四周。台上的戏音高潮迭起,台下一片叫好声。太阳在不知不觉之间坠向西山,戏依然没有散场的迹象。生旦净末丑,帝王将相、行夫走卒,轮番着经过戏台前,五色旗幡打着旋儿,在台上呼啦啦地摆着,捎带起风阵。老人们看得认真,随着剧情唏吁不已。天色暗了下来,各种灯亮了起来,照得台上台下一片雪亮。我感觉不到时间在这里引发的变化,古老的戏台、戏剧、人物、情节,依然沉浸于公子小姐老爷夫人相公官人等等已经失去多年的王朝的故事和社会风云,依然一片难懂的莆仙方言说锅为鼎言筷为箸称吾道寡指伊道汝,我们感觉的时间或是人们的思想状态,仍然保持着数百年前的原状。惊讶和难以名状的困惑,面对这样一块固执的土地和人民,我所想说的是找一块石碑,读若干皇诰敕书圣制官铭,了解这里的一切和隐藏着的许多秘密。从这里了解“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一语的真实含意。了解这一个小小的州郡能在一千年不到的封建王朝里出产十三名状元一千七百多名进士的潜在原因。
  我惊讶于古老的莆仙戏调竟和唐宫庭雅乐共出一辙,玄宗时代的梅妃所带回来的梨园戏班竟在这里生根发芽,霓裳羽衣曲在这里竟能够完整地听到。当庭以琵琶掷击安禄山的琴师雷海青在这里显灵示迹。我随便就能碰到一块字迹漫漶的旧石碑,或是数百年前的石狮子或是戏台上的柱础。这就是我所生活过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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