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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路上的春天

2020-12-14抒情散文铁算盘
路上的春天雁北古之塞外仍是塞外。沙尘,凝结到房屋的后墙,成为墙上之墙,成为沙尘暴的证据和可见的后果。房屋背了一个负担,这个负担如同败军之将的旗帜,明确地招引着来年的,再次的,没完没了的,无法反抗的攻击,真是令人担心。我不由得设想,假如房屋没
  路上的春天   雁北   古之塞外仍是塞外。   沙尘,凝结到房屋的后墙,成为墙上之墙,成为沙尘暴的证据和可见的后果。房屋背了一个负担,这个负担如同败军之将的旗帜,明确地招引着来年的,再次的,没完没了的,无法反抗的攻击,真是令人担心。我不由得设想,假如房屋没有根基会更好,它就能随风而动,就可以放弃这永恒的斗争了。   烟囱,每一个屋顶上竖立起可以称之为密集的烟囱,也是一个景观。那么多的烟囱,给人以不必要的繁复多余之感。但这就是寒冷中的生存方式,像厚皮袄,长统靴,眉毛和胡子上的白霜一样。人龟缩在伸出烟囱的房顶下面,烟囱就像他们的鼻子一样。痛苦的砖砌的长鼻子,多个鼻孔,向冷风中喷出人类的呵气。   烽火台和土长城,历历可见,它们是山的脊椎,因有病而突出。古代中国,以此为限。它们不是历史的遗迹,它们永远无法被粉刷一新。悠久的历史也必将衍变为自然。烽火台真的曾经燃起过烽火吗?我不禁问道,但我没有问出声来。历史的知识和历史的无知一样,都只是一个渺小之人在野蛮现实中悄悄地回望来路。没有人能够告诉他那遥远的真实。   树木,或者由它自己,或者由人来帮助,不长高,以免遭风暴摧残。一般来说都是歪脖子树,低矮,残废,无奈,只稍稍显出一点倔强。与其说是倔强不如说是可怜,因为它无法脱离其本性而生长,哪怕它愿意这样做。   盐碱地,时有所见,从黑色的泥土里泛出白来,有些可怕。那白毫无来由,仿佛土地将死,嘴里泛出白沫。而土地并不以之为痛苦,它只把这痛苦给人带来。因此,不得不承认,自然并非人本主义的,自然就是自然。鱼肚子翻起来,那就是死了,此外再无其他。   总之,塞外就是塞外,它给进入北地者一个自然主义的视界。   
  内蒙   山西入内蒙有多条路线可走,从雁北进入更无阻碍。通商古道,于今更为繁华。   这里是内蒙还是山西?车行几小时,我又问道。我不得不一再地问,而回答总是两个,是或者不。但有时竟超出这两个,因为过去是山西的如今成了内蒙的。   答案如此模糊,愈加激起对目的地的期待。   内蒙就是草原,牛羊,蒙古包,蒙古长袍,马头琴,下不完的大雪和长调。但是,内蒙到了,任什么也没有,一样也没有。有的只是阴沉的天空,纤细的树,以及加不上任何定语的一望无际。
是的,一望无际。蒙古高原,地是浮起的,人所站立之处只是所有高处中的一处。枯木衰草,了无障碍。你正好站在一个大弧形的中点,看出去,到处也有起伏,但却没有高峰,因为你已经站立在高峰之上。不必远望,就一切已在视线之内。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支军队,站立此地,会有顶天立地之感:豪情满怀又悲怆无比。   河流出现了。水漂浮在地上,有四处漫溢的可能。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仿佛没有似的。而且流着流着就没了,中断了,蛇爬进草丛里,消失了。这到底是一条河还是一个长的湖泊?疑问正在这里。但是没有人给予解答,大地广袤,“天苍苍,野茫茫”,万物等量齐观,一切都走向尽头,并且已经到了尽头。我们是天地之逆旅。   树木也是一个疑问。所有树木都被剪去了枝杈,一付瘦高,病弱,无所依傍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呢?我们的人一直在猜测着,我到最终也没有弄清楚答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如同溃退的战士从车窗外一路消失。不知为什么,我在心里念叨着:“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当然是文不对题的,但我没有别的话可说。   在每一座山的后面,侧面,都可以看见有一个敌人在爬行,那就是沙漠,或者叫做沙漠化?一条大虫从山脊上伸过几条黄色的腿来,很是吓人。人把自然想象为恒久及其和谐,实际上自然在搏杀:风与树,沙与山,河流与大地,人与除人之外的一切……捉对厮杀,永无穷尽。   有人说,你看,这就是土默川!你看你看,多黑的土!多肥沃啊!我想提议停下车,去抓一把土默川的土捏捏。但我只是这样想了想,没有说出来。我们两辆车,一前一后,奔驰在失去了起伏的高原上的平原里。   然后,呼市到了,不,是我们到了呼市。走出车子,就站在了呼市街上。风还是很大,天仍旧阴沉着,但我顶着风,抬不起头来,仍能明确地感觉到,认识到,如果说我走过的城市中,哪一座城市可以称之为天底下的城市,那就是呼市了。是的,天底下的呼市可以直接与天说话。呼市是得到天的允许垒起来的一片积木,这一允许是暂时的,天在上面清清楚楚地俯视这广大荒凉中的一小堆建筑物,随时可能因为恼怒或者喜欢,无形之手一拨拉,把它从天底下抹去。
  娘娘滩   进入山西河曲,我们去娘娘滩。   天很冷,黄河上的风吹得人骨头紧。黄河四月的河岸是由冰块组成的,它们是上一个冬天的残余,很难看,像煤炭一样黑,全然没有冰清玉洁之意。而黄河船,民歌里唱的黄河船,一付出人意外的模样:腐朽,没落,很大,如同破败的村庄。看着人们登船的样子,看他们从船上跳上跳下,我感到十分惊讶。   我同时咸到,我的惊讶简直是生活之外的一块垃圾。   船已开动,宽大的黄河到了我们身子底下。站立在黄河上,我们的人都很兴奋,他们指指点点,比比划划,站在船的高处拍照。而船上的当地人一付家常模样。他们的镇定自若足可令旅游者羞愧。   娘娘滩是黄河上唯一住有人家的小岛。传说汉文帝的母亲曾在此避难,并把汉文帝生在这里。为此这里建有一座圣母祠堂。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无稽之谈,但中国很多地方的来历都是这样的,这是皇权打在土地上的烙印,风景亦不能不与权力有染。   只有步入农家院落,真正自然的人类生活才得以展开。三个农家老太太并排坐在炕沿上,她们正聊得热闹。我们的闯入使她们感觉到羞涩,因为她们成了被观看的对象,少女时代的红晕飞回到核桃一样布满皱纹的脸上,她们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我们的照相机未能捕捉到她们怡然自得的神情,她们的亲密无间变成了一团慌乱,紧张和扭捏。闯入者破坏了自然生态。真正的和谐是不允许外人观看的。   踏入岛上别的角落。我看到,村中央的那口井,上面有一个井架,一棵长长的圆木温柔地插入井口,真是稚拙之态可掬。有一个男人走过,手里提一只桶,我们的人跟他说话,他便说话。他在生活,我们在旅游。他们的耕地与住宅紧密相连,生产与生活没有距离,这是岛上才会有的现实。我们来了,我们观看,我们啧啧称奇,我们把平常的小岛变成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小岛。   最令人惊讶的是,是那火红的对联和窗花,自然中的一个人文主义宣言。
  路上的春天   向南走,我们的家在南面。   四月,从北向南,春天从无到有。   起初是一鳞半爪。她初来时,像个妖怪一样,猛然探进头来张望,或者伸进一只脚,把人吓一跳。后来她大胆了,她从山脚下向山顶上走去,裙裾散落,丝丝缕缕,只一种颜色:绿。这是极度自信的表现。不需要万紫千红,并不是她不能够。   我能看到她登高的步伐。她故作娇羞,脚步趔趄,头歪向一边,让人看不见她的脸。她的裙裙被山石扯落,她顾不上收拾,只一路向前:散落下一条条的绿,引起无穷的遐思。   她是所有妖艳者中最妖艳的,她有着疯狂的意志,她是一个无目的的女性主义者。   再往南,河滩上居然开放出一大片桃花。像是假的。但是,车窗显示出,又一个河滩,又一片桃花,又一个河滩,又一片桃花。   穿越四月天不同的纬度,仿佛少年穿越女体,一路的新奇和惊慌。   真是不知羞耻啊!我不由得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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