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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关于村庄的零碎印象   

2020-12-14叙事散文陈元武
一、 桥与树我感觉那座桥和树是连在一起的,或者说,树长在桥的体内。坚硬的石桥竟然让一棵树长得那么高,而且并没有发现周围存在泥土的迹象。桥不颓废,不像印象派笔下的巴比松的桥那样浮肿、松软和不确定。这样的桥是坚实的,完全的花岗岩块砌成的桥
   
   一、 桥与树   我感觉那座桥和树是连在一起的,或者说,树长在桥的体内。坚硬的石桥竟然让一棵树长得那么高,而且并没有发现周围存在泥土的迹象。桥不颓废,不像印象派笔下的巴比松的桥那样浮肿、松软和不确定。这样的桥是坚实的,完全的花岗岩块砌成的桥身,踏上去是那样的坚硬和厚实。树的躯体像是桥上撑着的一把伞,或者更加形象地说是石头开出的花朵,一朵硕大无朋的绿色的花朵。而现在,花朵已经凋谢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花的柔软和娇艳的部分已经消失了。日子也消失了,一年的光阴就像桥下的流水一样,淙淙地流向不远处的大河,最终不知所往。   我在想这些话的时候,时间仍然在流失。包括一些寻常的事件―― 一头牛走过了桥,它的后面跟着一条白鼻头黑狗和一个老汉,他正吧滋吧滋地吸着旱烟。那烟杆倒是有点新鲜,像是一条树根做的,有些骨节,此外就是他的表情了,很惬意,微眯着眼睛,那烟一股股地从鼻孔和嘴里喷了出来,将周围的空气染成淡蓝色,狗也很高兴,使劲地摇着尾巴,围着老汉前后左右地转悠。牛走过去的时候,蹄子踏得桥身一阵微微地颤动,它还打了一个响鼻,并且甩了甩头。他们很快就走远了,依然只剩下桥和树。   那棵树绝对符合古典或是新写实主义的绘画风格,它是浪漫的,它有着许多意想不到的造型和诗意的美。狂乱的枝丫仿佛被狂风吹得四下里摇曳张扬,它所站立的地方,它浑厚的身躯以及其所能表达出来的那种恣肆无羁的意味。它裸露着蛇一样扭曲的根须,它的躯干充分表达着古典绘画的韵与美,坚硬、挺拔、布满着嶙峋和苍劲的细节――它发黑的疤痕、空洞的树节和疣赘。然而它是那样的空灵,它让我想起了俄罗斯巡回派艺术家希斯金的作品。而整个桥以及河岸边的风景,则更像毕沙罗笔下的蓬图瓦兹――随意的、杂乱而又和谐的、充满光线和流动的空气,它没有凝重或是压抑感。我在靠近桥的时候,发现了阳光留在它身上的影子,那是些结晶体或是粉末反射的光芒,迷离、柔和而不确定,阳光覆盖了石头本身的质地。   我触摸桥的身体,以及树,我感觉自己正在渐渐地变得柔软和透明起来。     二、 一座房屋的全部   在冬天的残雪下看一座极普通的房屋是一种美,它像一只盛满了雪的鸟巢,在雪之下有着柔软的羽毛和细碎的草屑,或者还有令人温暖的心跳。它像一位母亲一样,正伫立于寒风中,望着被雪覆盖着的小道,期待着那归来的身影,洞开着的门正是她那贮满深情的眼睛。整个白昼的时光,它就这么站立着期待着。和它相伴的有一群叽叽叫的鸡仔和它们的母亲以及两条活蹦乱跳的小狗。或者一头牛静静地在屋檐下咀嚼着一堆黑褐色的干薯藤。   爬满墙壁的青藤还剩下几片未落的叶子,红得似血,藤上或者还有残雪,显得有些臃肿,它们清晰地布满了疏松的泥墙。似乎在说着些什么,这些藤交织成的网终究还是未能网住匆匆流逝的日子以及曾经葱茏的叶子,光秃的藤是时光留给房屋的唯一礼物,它苍老、宁静,和屋子的其它部分融为一体。雪让这些藤显得滋润起来,它身上的冰让它显得晶莹剔透,白色的雪让它们的颜色更加深沉,这是绘画上通常采用的手法――用一种相反的颜色来衬托另一种颜色,让它更刺眼、尖锐或者坚硬起来。藤的确显得坚硬而锐利,像巴罗克风格的铁窗上的花格窗棂,或者像华兹华斯笔下的某个迷惘的老妇的面庞――它们深刻地进入了黄土垒成的墙上,像一些岁月留下的皱纹。   还有什么?树,四周的一些樟树、栗树、毛竹或者棕榈。扎在树身上的稻草垛――像个蒙古包一样,浑圆而尖顶,同样贮着雪,像戴了一顶白帽子。它应该是房屋最亲密的伙伴了,它还像什么?藏族人的玛尼堆,侗族人的塔楼。它更寻常,只是一个图腾或是符号,是与家有关的标志。它是家温暖的怀抱,看到它就会想起向晚时分从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以及灶膛里熊熊的火光。树以及会飘升的炊烟是房屋伸展开的臂膀,它在向晚的火光里微笑或哭泣,它所期待的身影能够或者未能按时出现在门前那条小道上。   当从远方归来的人望见自己熟悉的房屋的时候,他会因兴奋而泪流满面,因为那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家啊。     三、 村庄的质地   当我沿着一条泥泞的小道走向村庄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村庄的柔软的身体所能承受的力量。当我面对着那些洁白的积雪时,我想到了柔软这个词,从而我还想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比如稻草垛、羽毛或者是一泓盈盈的清潭,那些柔软得让人无法坚强的柳枝或者是竹子、藤蔓或者墙头摇曳着的花朵,以及另外一些柔软:一位善良的母亲缓慢的脚步、一声婴儿的啼哭,母鸡叫唤一群小鸡的柔情,或是一头犊子撒欢地撞击着它母亲的乳房。   村庄在许多时候就是这么柔软,它像天空中不时飘过的云一样,会让一个陌生的异乡人眼睛湿润起来。村庄在质朴的柔软中包容下它怀里的一切生灵,人或者家畜们。村庄无声地召唤着每一个远离者的归来,用它柔软的臂膀,如论隔着万水千山,当一炷炷炊烟从村庄上长起的时候,远游者的神经就会敏感、心酸而流泪。那是无声的呼唤,它像烽燧一样向着远方的村庄里的我传达着这样的信息。每当向晚的时分,村庄的炊烟一炷炷地升起并向远方蔓延,我终于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走出炊烟的天空。   然而村庄质地又是如此地坚硬,它有着洪水冲不走的山峦和田野,岩石垒砌成的房屋、院墙和门框,碌碡、碾子和磨盘,坚硬的岩石牢牢地支撑起村庄庞大的身躯。就像那些木头以及砖瓦一样。村庄是站立在岩石之上的,岩石站立在泥土之上。想到村庄,就会想到它那坚硬的部位――那些岩石的家伙,以及犁铧的尖刃、父亲的骨骼和牛的蹄子。村庄的坚硬让一个异乡人感到了一种挺拔向上的力量和信心。   在长满荆棘和茅草的荒岗上,那些已经成为历史的亡者,长眠于坚硬而冰冷的石头垒砌的坟墓里。他们柔软的部分腐化为泥,剩下的那些坚硬的骨骼,继续着一个村庄未了的梦想。哪怕有一天地裂山崩,村庄沉没于洪涛中,只要后来者能够找到那些石头做成的磨盘和碾子、柱础和台阶,另一个村庄就能够很快地重新站立起来。     四、 乌鸦们的村庄   乌鸦们总是和村庄若即若离,乌鸦们总是在向晚时分飞临村庄上空。像一片黑色的歌谣一样飘向村庄的内心――冰冷、恐怖、黑暗和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村庄。像中世纪欧洲人对于女巫一样的恐惧和厌恶,人们厌恶并诅咒着乌鸦们,以口水和无情的枪弹欢迎它们的到来。   村庄惊恐并且忌讳一个人的衰老和疾病,而乌鸦们却恰恰相反,它们喜欢死亡的气息并且为之兴奋不已。它们总是在一个人死亡的前夜降临并且以沉重而凄凉的歌声来宣布死亡的消息――哇-哇-哇……乌鸦的歌声仿佛教堂里响起的丧钟,一声声刺痛着人们的听觉神经。它们身披着不祥的黑色大氅――仿佛来给死者做最后祷告的神父一样的打扮,或者是出现在墓地为亡灵唱丧歌的修女们一样。乌鸦们严谨地遵守着神秘的自然赋予它们的天职,像神职人员一样克尽职守,而不去理会人们的好恶。它们的到来以及它们的歌声让村庄显得忧郁而哀伤,而乌鸦们总是在丧礼结束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向晚祥宁的天空还给村庄,让绯红的霞光冲淡村庄的哀伤。   然而,乌鸦们并不全是为了某个即将发生的死亡事件而出现。它们孤独、忧郁,像一片乌云一样,四处漂泊。到处都可能有死亡事件发生,它们从一个村庄飞到另一个村庄,从森林到平原,它们在黑夜即将开始的时候出现,然后在黎明到来时分消失在光明的背后。它们被烙上魔鬼与撒旦般的名声和形象,它们注定只能孤独地远离着人们的幸福和欢乐的生活。它们的羽毛乌黑发亮,它们的叫声充满着令人恐怖和哀伤的音调。像黑暗里的一条没有路灯的胡同,它们是躲在黑暗里的那些隐秘的家伙―――黑色的猫、女巫或是撒旦的微笑。然而,乌鸦们的不幸是没有人同情的,它们孤独、郁郁寡欢。它们和那些殡仪工一样,或是中世纪被人厌恶和遗弃的麻疯病人一样。   乌鸦们飞过惊恐的村庄,栖落向那片荒凉的墓地。哇-哇-哇……它们的歌声在冷穆的墓园夜风里传得很远。那里正是乌鸦们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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