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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故乡物事

2020-12-14叙事散文陈元武
一、 走家事走家事一语是故乡莆田的方言,指的是亲戚邻里之间的互相走动、庆贺婚嫁寿喜或是帮忙料理丧亡白事。一个村里的人互相来往,一个村的亲戚到另一个村庄,比如从陂头到园庄。村庄的计程单位还是沿用古代的“铺”,一“铺”约等于五华里,从陂头
     一、 走家事   走家事一语是故乡莆田的方言,指的是亲戚邻里之间的互相走动、庆贺婚嫁寿喜或是帮忙料理丧亡白事。一个村里的人互相来往,一个村的亲戚到另一个村庄,比如从陂头到园庄。村庄的计程单位还是沿用古代的“铺”,一“铺”约等于五华里,从陂头到园庄有四六铺地。过去陂头人到园庄迎娶新娘,得先坐船到华亭濑溪,再上岸走山道过长岭到郊尾,然后坐车到枫亭再转道去园庄,得走上一天。于是,迎亲的人就得天刚摸黑就出发,到仙游境内吃中饭,再到园庄吃晚饭,在那里打尖过夜一宿,天未明即到女方家迎得新娘,旋即返程,天黑正好到新郎家拜堂成亲。轿夫可累得半死,所以,旧时骂女孩子贪吃说:“吃得胖胖的将来好压死轿夫!”,骂小伙子勇力而莽撞:“有力操(力气)就到园庄抬媳妇去!”。陂头人喜水里功夫,捕鱼捞蟹,在木兰溪的激流里斗浪而行舟如履平地,走山路就差了点,还没有走完长岭脚,就累得蹲在路旁直喊痛,腿肚子抽筋了,到仙游时,走路一瘸一拐的,仙游人说:“又是陂头人来了,怎么都是些瘸脚的轿夫?”   我祖母的娘家在长岭脚下,算是比较近的一个地方,也就是轿夫刚好开始腿肚子抽筋的地方。祖母当年人瘦个矮,轿夫们刚走到我祖母家,看见几个男人出来迎接,全没有轿杠高,就高了兴,说:“这回好了,碰到一个矮伍(矮)的本家(方言指品种)”。抬起我祖母就往回跑,一路上像抬个空轿子,好不高兴。可未到山牌村,就碰到一伙劫道的土匪,轿夫暗暗叫苦不迭,正发愁之际,我祖母知道了此事,就吩咐轿夫把她的裤腰带递给劫匪,那伙强人一看见裤带上绣着的三个“长岭俞”字,就吓得赶紧上前向我祖母问好,说是不知俞师傅的千金驾到,多有得罪,赶紧让开一条道。轿夫不知就里,暗暗心惊,原来这家娶的是土匪头子的千金啊,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哪儿知道长岭俞家是远近有名的镖行头领。回来的路上,轿夫不敢颠着小跑,唯恐惹恼了我祖母,抬得是风静波平。     二、 劁公鸡的   劁公鸡的指的是劁匠,故乡旧行当里有劁匠一行,劁公鸡劁猪,唯独没有劁牛。公鸡五月而性起,打鸣、骑母鸡,被公鸡骑过的母鸡生了蛋就会抱窝,严重影响产蛋,主人因此恶上公鸡,必欲劁之而后快。劁匠背着一个赤脚医生常背的印有红十字徽标的卫生包,吹着一支紫竹觱篥,音高亢而忧伤,婉转而凄凉,据说引自古乐《十八调》中的某一段落。劁匠是被人看不起的下贱工作,比娼优剃头匠还差一等,割去人家公鸡的卵子,有损阴德。劁匠还劁母猪,刚发情的小母猪,整天价不吃不喝,就想找公猪,主人盼着它长膘好早日卖出去,这怎么行呢,劁了它,割去卵巢,母猪立马就老实了,不再思春,肉也就长出来了。劁公鸡算是小手术,抽根烟的功夫,那公鸡的卵子就取了下来,放在主人的盘子里,像两枚未长成的小蛋,鸡全身痉挛得厉害,趴在地上老半天起不来,刚才还鲜红的鸡冠也苍白无色。十天半月后,公鸡不打鸣了,羽毛的光泽渐渐裉去,成了太监的公鸡在鸡群里受尽奚落,郁郁寡欢,只有身体越来越胖了起来。再听到劁匠的觱篥声,受惊似的迅速跑去。   劁匠往往娶不到老婆,心里就有结,往往把气往畜牲身上撒。劁母猪时,他下手最狠,一刀拉下去,一指长的口子,然后把脏手指插进猪腹内一阵乱抠,取到卵床,用力拉出体外,用一根粗麻线狠命地打上死结,然后一刀割下。猪疼得直哆嗦,嘴被麻绳绑得紧紧的,叫不出来,呜呜地低声呻吟着,观者无不为劁匠的残忍而动容。劁匠把劁下的物事交主人查验后,扬长而去。觱篥声重又凄凉地在小巷深处响了起来,只是多了点表达开心和痛快心情的小花腔插调处理。     三、 卖油翁   卖油翁何方人氏,听口音好像是靠近三江口一带的涵江人。短小身材,挑着两大桶花生油,走村串巷,叫卖声洪亮。大家称他老洪,紫色面膛,壮阔,臂粗宽肩,挑着七八十斤的油桶悠然若空身行走。那担子是山里人挑担用的扁担木和棕绳、竹筐。一只油勺挂在扁担梢,是马口铁卷制,一勺四两,秤子挂在另一头,秤砣子敲着秤盘,叮当作响。   买油的多是村妇老妪,点滴计较,老洪倒也心气平和,不与争执点滴之利,村妇多喜与之交易。有一村妪喜用一葫芦装油,口细,一次可装油二三斤。老洪一手持葫芦,一手持勺取油,倾之,只见老洪全神贯注,眼不稍眨,油从勺沥下如细线,不触葫芦口,听声如清泉涧出,声声清脆,初而澎湃如水如瓦釜,继而如水滴清潭,泠然不绝,再而油满,声越细,而油至瓶口而嘎然而止,油勺中一滴不剩。观者称奇。   老洪善断人之喜怒,凭来者脚步声之轻重缓急。一日,与人谈笑于某埕头,一人来买油,老洪说此人为跛脚,那人不信,买油者出现,果一脚跛,言者惊奇,问老洪:据何判断跛与非跛?老洪说,跛者脚步一轻一重,节奏忽急忽缓,重者异于常人,因一脚跛而无力,另一脚必独支全身。故此可听其脚步声而断其行态尔。   欧阳永叔有《卖油翁》,世上果有此类异人,惜乎出于乡里,无人识而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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