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场地[原创]

　　　　　　　　　　　　　　[荒场地]
　　　　　　　　　　　　　　　　
　　　　　　　　　　　　　　　　孙光新
　　荒场，荒芜之地，或者就是贫瘠之地。这样的土地上，除了杂草和野菜，便是杂草和野菜也无法覆盖的白白的盐碱。荒场地里叫得上名的杂草大约就有芦草、茅草、热草、爬蔓草几种，野菜则是多的很，燕子尾、黄茎菜、苣苣菜、杨枸子菜、苦菜子、婆婆丁、土鲁酸、青青菜、马榨菜……这曾经是一个村庄的耻辱。嫁到镇上的老姑每次回到小村子里，总说很长时间没有吃到野菜了，都要我们为她剜野菜。嫁到镇上的老姑经常要我们给她剜野菜。我们镇上的地里想让它长也长不出这东西来，她那满脸的神气让人看了极不舒服……现在，老姑已经步入古稀之年，再次回到我们家时，已基本上不再说话，看着她一脸平和与安静的样子，我们大家已经开始喜欢这个老太太了。我有些感叹，流动的时间一直在默默地改变着每一个人。 　　我的小村子里，象这样只生长杂草、野菜的大片荒场地有十来个。童年时，我与书堂、胜利他们在这些荒场地上放过马、牧过牛。过去，它是我们这个小小乡村的牧场，是无知乡村少年们的乐园，它给予了乡村少年们真实、生动的生活。而今，它依旧在丰富着一个脱离了乡村的青年书生的内心，这是贫瘠的想象、苍白的文字所无法完成的，它依旧清晰，依旧鲜活。 　　悠闲的马儿，沉默木讷的老牛，欢快的小羊儿，三三两两的，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领地。杂草丛中，深藏着乡村少年无边的快乐。蚂蚱、蛐蛐、花蛤蟆，偶尔有绿花的长虫出没，乡村少年们会惊叫着竞相追逐，然后七手八脚地把它弄死，小气门子（类似蜥蜴的样子）也难逃此厄运……少年们内心里都有着一种对这两种爬行动物的莫名厌恶与害怕，他们用不在乎的勇敢来掩饰自己的内心，但谁也不肯说。那时，我就是这些无忧无虑的乡村少年中的一个。如今，城市生活已剥蚀掉了我身上的许多属于乡野的宝贵的品格，比如，一只小小的毛毛虫子不留意落在我的背上，我也会惊惧地跳起来，而当年，我与许多的乡村少年们躺在荒场地的草丛里，仰望着蓝天白云，任各色的小虫子在身边或者身子上爬来爬去……那些乡野的气息，还有许多无边的快乐都留在了荒场地的杂草、野菜丛中，我离这片开荒场地的时候，把这些都丢掉在了那里，我知道，这是我永远都无法带走的。那些乡野的气息和无边的快乐，最终还会呼唤我再次回来的。 　　荒场地很宽广，乡村的许多往事都是在这里一一展开的：洪祥最爱骑马，骑在马上，他能够打马如飞，他出尽了风头，最后，他如其他乡村少年一样，辍学、务农、娶妻、生子，最终为无边而又沉重的乡村生活所淹没。我在乡下见到他的时候，他依旧快乐，只是他做了一些令村里人所不齿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打马如飞时的那个纯洁的乡村少年。永军，简直就是一个小地主资本家，他有很多小画书，大家看一次得交给他两分钱，大家没钱给他，他就喊大家去荒场地给他割草，十把两分钱。我们为了能够看到他的那些画书，就整天在荒场地里为他割草，还债或预付。他在成熟地操作着，这真是一个狡猾的乡村少年。而我，一个表面文静、内心懦弱的少年，只敢骑牛，我刚刚爬上牛背，牛就走动，我就被晃了下来，我再勇敢地爬，再被晃下……最终，我没能完成牧童坐牛背的乡村诗意。当年一个游走乡村间的相士为我母亲相面，说我最终必将离开农村走向城市。这是所有乡村人的愿望与梦想。那时，懵懂的我们还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我们见过的最大的地方就是北边一个叫桑落墅小镇。和爷爷说，我早就看这孩子有出息了。在和爷爷的眼中，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出息的，而今，和爷爷也已经苍老了许多，脸上也尽是木讷之气。这让我母亲在以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很风光。我从那时起也开始淡出荒场地，进入另外的一个枯燥无味的现场。 　　大概所有的人都已经忘记了，荒场地是何时被改良、治碱改做良田的，杂草、野菜随之在消退、减少，一种叫杨枸子菜的野菜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见到了，偶尔问起父亲，父亲若有所思地说，也是的，也不记得这菜是啥时候就不见的了，那时候村东的土坡全是那玩意儿。荒场地的消失，带走的不仅是盐碱，还有许多杂草、野菜，以及夹杂其间的小虫子、小动物，还有深藏在其间的乡村少年的心事。 　　荒场地没有了，已经永远地退出乡村生活，逐渐消失了的现场，让许多往事在风中飘飘摇摇，失去了依凭，苍白无比。这些荒场地，如今已由生活现场退居到一个书生的精神现场，并成为他内心里永久的草原。他只有在自己狭小的内心里跑马、放牧着牛羊。 地址：（251700）山东惠民县文化旅游局孙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