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怀念虫子时代

从某个方面来说，我的童年是虫子时代。
学龄前我在外婆家长大，不富裕。但是外婆家的院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舅舅那时还年轻，喜欢养些花草。因为有了花草，一年四季院墙根总是潮湿的，这潮湿之中就有了一个神秘的世界。夏秋的夜晚墙根下里总有些虫子唱歌，我也曾真切地看到过萤火虫飞舞，像一颗颗缓缓移动的星星。有时我会对它们的世界产生好奇，掀开砖头瓦块，却只能看到些爬虫委屈地暴露在阳光下，我很失望，因为它们是不会唱歌的虫子。
上小学的时候我回到父母身边。我们住的是单位的楼房，家属院里为方便人们通行用红砖铺设了小路，其余是大片裸露的地，不像现在到处都被水泥覆盖着。有了土，这个大院子就有了灵气。同学中有个叫小六的，捉虫极其在行，善于发现哪个洞口下有蝉的幼虫，所以我跟在他的后面玩得绕有兴味。小六还有一个吸引我的地方，他家养了很多蚕。后来小六给了我一些蚕子，包括那种能结绿色茧子的希罕品种。尽管我妈说看到这些虫很肉麻，但是依然支持我，采摘桑叶成了她的任务。我的兴奋就在蚕成长时开始，到结茧时达到极点。我们学校有很多高大的泡桐树，有一年大概遭受了虫灾，一夜风过，我们早晨到校的时候发现教室门口落下了很多手指粗的虫子，色彩斑斓。女生“啊啊”尖叫，这些虫子却成了我们男生的玩物。
有一种虫子是令人讨厌的，好像叫做菜青虫什么的。买来的蔬菜要仔细地择，好好好地甩，不然炒好的蔬菜里会猛然发现点不该有的荤腥，叫人大倒胃口。后来上了高中，对学校食堂的菜里面出现的意外来客和不明飞行物司空见惯了，挑出来就是，继续吃，因为我实在舍不得倒掉那一毛两毛一碗的菜。
在那个年代，我们这帮孩子就是一堆快乐的虫子，没有什么课业压力。到了晚上像一群蝴蝶子到处乱飞，有时又一个个钻到鸡窝里像藏在暗处的虫子，躲避另一拨孩子的捕捉。被活捉了，大声地叫大声地笑。有一回我身上居然真的养了虫子，爸妈在我衣服边缝里发现了虱子，气得把我暴打了一顿。
现在我成了父亲，虫子时代渐行渐远。那天在厨房择菜，忽然想，现在的蔬菜真的很干净，连见到一条虫子都成了困难的事情。我们的饮食离自然状态越来越远了，鬼知道是什么农药把蔬菜变得这么“干净”。家属院早已改了名字，被称作社区，社区里面当然也很干净，水泥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糊满，虫子藏身之处越来越少了。孩子们呢，身上的“虫性”也越来越少了，我感觉他们像是小小的囚徒。
忽然想起一段往事。前些年我在中学当老师，平时热爱摄像。为了给生物课整理一些电教资料，我和同事骑车去了郊区，把猪马牛羊骡驴一一收入镜头。让我感慨的是，现在的孩子们只能通过看录像来了解“外面”的世界。
生活条件好了，学习压力大了，孩子们离开自然越来越远了，虫子时代不复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