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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开在乡间的碎花儿

2020-09-17抒情散文日尧月
乡村诸多待人接客的习俗,在城市化猛烈推进的如今,已渐次消失,渐行渐远了。诸如来客人,必让其上炕闲侃,恭恭敬敬,煮茶做饭,回去时不空手,必带点自家的东西——“回复”,方可心满意足,不带遗憾。八旬母亲如今除风湿导致腿脚不便,高血压,胆囊积石之病

乡村诸多待人接客的习俗,在城市化猛烈推进的如今,已渐次消失,渐行渐远了。诸如来客人,必让其上炕闲侃,恭恭敬敬,煮茶做饭,回去时不空手,必带点自家的东西——“回复”,方可心满意足,不带遗憾。
八旬母亲如今除风湿导致腿脚不便,高血压,胆囊积石之病外,再无他病。一位不识半字的乡村农人,因我祖上数辈信佛,嫁入我父后不久,变弃荤投素了。记忆中,去世于上世纪90年代末,慈善如佛的小脚如莲的奶奶就一惯吃素念佛;如今母亲接下奶奶的班,亦吃素念佛。一日三次,已成她老人家必修的功课。这一向善的举止,是其信念的坚守,更是对儿孙美好未来的祈祷与祝福。
老家因我父亲去世多年,庭院破旧不堪,为了照看方便,前年盛夏,便将母亲硬是软磨硬哄,接至小城我之“鸟笼”,一起生活。一个灶房分成两个,她吃素的,我们吃荤的,有时我们一起吃素的。
老家来人,母亲总是热情极高,声音宏亮,话语剧增。刚到小城时,还念念不忘老家,时常想着到老家走一走,看一看。故因其腿脚不便,时常感冒,我们做儿女的就再没有让其回到老家一趟,故而心存念念,对我们的拒绝与隐瞒很不愿意。然不管怎样,在城里待多久,那些在乡村养成的习惯终不能一一丢弃。如饭后舔碗、捡拾掉在饭桌旁的馍馍渣,洗锅刷碗用少量的水,洗脸用湿毛巾擦拭,来人就做饭,送客人时必让其不空手回去等等,一如既往。我时常感到母亲做事累赘繁复,不能尽我之所想,常常从侧面说说母亲,然母亲依旧保持原状。
时值西北陇右仲冬的昨日下午,冬阳杲杲,寒风猎猎,大地裸露,天空明净。一对老家年岁与母亲接近的八旬夫妇,亦是父亲生前的老家挚友,一直在小城工作,来看望我的老母。其早知母亲吃素念佛,就买了五六斤荞面,携带妻子一同前来。
相互见到熟稔的老家人,他们并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而是很热情,嗓门更大,在无炕上坐的沙发坐落后,煮起了乡村味道的罐罐茶,在一杯接一杯茶水中闲侃着。仿佛老家昨日往事故人重现:说起儿时的贫苦,闲聊乡间的人事,侃着乡间的变化,农事的更变,如今老家进城务工的洪流,大龄青年对婚姻的困惑,青年媳妇携带幼儿、童年、青年到城里读书的现状,等等。似乎无所不谈,把时间连成一大片,过得如鱼得水,哗啦就是一个下午。我们正谈着欢,忽而母亲悄然起身,溜至厨房,闭门做饭。我深知母亲的乡村待人的一惯习俗,便继续与我老家的老人夫妇闲侃。
一声铲子碰撞铁锅的炒菜声,才令那两位老人感知母亲在做饭。匆忙让其妻子起身到厨房阻止母亲的举止。然母亲大声而喊:“不要吵,静静坐着,吃上一口,我心里就踏实了。”没办法,我也让其二老静坐闲聊。一阵后,母亲打开厨房门,小声对我说:“收拾一下,来端饭。”很随意的两碟菜:西红柿炒鸡蛋(鸡蛋是我们锅炒的),辣椒炒白菜(白菜是她锅里炒的),一盘一分为四刚在电饼档烙的白面饼子。二老好意难却,我陪吃,母亲满脸笑盈盈地看着,一声有一声地说没做好,将就着吃点,不要嫌弃之类的话。二老一边吃着一边夸着母亲地的白菜炒的香,还让其妻回家后,明天也炒一个像母亲这样的清油素白菜。西红柿鸡蛋它俩吃着,却未说一言半语的香。这个我清楚,母亲一惯炒素菜,对于荤菜(尤其是肉类),她根本就炒不出香气来,毕竟自己不吃,不尝,凭感觉做,怎能做出荤菜的香味呢?西红柿茶鸡蛋有着微微的腥味,然清油白菜却升起一阵阵清香之味,酸咸适中,色泽鲜嫩。我们几个又在边吃边聊,似乎老家的人事,成为母亲的一串素珠,拨下一颗颗,到头来还是一串串,总是循环着,咋也侃不玩,说不尽。在母亲看到二老吃得很香时,母亲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顿时舒展了,笑得更欢了。
对于串门的客人,在如今的城市,无论谁,都是很少吃饭的。然我的母亲管他距家远近,年老年少,只要踏进门槛,就要让客人喝上一杯罐罐茶,吃上一口自己亲自下厨的饭菜,方可心里踏实,方可不感觉有失礼客人。这一来自乡村上一代人延续下来的礼仪,我在今日又被再次唤醒,一如我多年未见的老家乡村山野间的野花儿,再次芬芳了我中年即将失去味觉的麻木。
西北仲冬的太阳总是很早就落山了,落山之后不久,白天就会被灰蒙蒙的傍晚笼罩,天即将黑了。二老看看表,时间接近6点半,天色不早了,就起身告别。谁知,母亲却再次走进厨房,将儿子和亲戚从山间于夏季采摘的炝浆水的刺焦儿(一山间细微叶小,细藤上开出淡红小花的带浓香的植物),分一小撮儿装在塑料袋中,让我给二老,在吃浆水面时,炝浆水。
欢乐热情的送走二老后,母亲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感觉自己今天很是高兴。一是二老喝茶吃饭了,二是回去时没有空手而去。
对于家中来访的客人,让其或多或少的吃喝一点,是否是乡村人对于客人来自心底瓷实真诚的接纳;对于家中客人离开时,让其不两手空空而去,带点自家的任一物品回去,是否对“得舍”二字的深刻诠释?
对于上一辈乡村老人,大多为半字不识者,他们一生以土为生,为何能将人生中那些经典的人文传统,渗透在自己看似不合时宜的举止中,还坚守得那样牢固,执行得那样透彻?
礼尚往来,瓷实待人,诚实做人,踏实做事;心存善念,慈悲为上,包容万物,笑看一切。这些渐行渐远的乡村老掉牙的习俗,是否是一朵朵开在乡野永不凋落的细碎芳花?!
经典一词中,“经”:为一种有条不紊的编织排列(《说文解字》),“典”:是一种法,一种规则(《广韵》)。经典的交错,演绎着我国文化的源远流长走向,制约着我们的日常行为规范,牵制着我们的生活秩序。乡村在渐次消失,荒芜着,那些渐行渐远的诸多乡村习俗,哪些是我们不能丢弃的“经典”呢?我看,人们之间的“来往”和“得舍”便是传统,更是经典,我们怎能随便丢弃?一如我们在物质丰厚的今天,随意丢弃一件不想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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