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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卫国征文]暴行

2020-12-14叙事散文杨献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58 编辑

暴行
■杨献平我不知道该怎样命名:暗夜?摧毁?疼痛?杀戮?暴行……后法西斯时代的生命舞蹈、血腥、残忍、败坏、陨落、崩塌、呼喊——好像都无法覆盖,不全面,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58 编辑 <br /><br />暴行
■杨献平
   我不知道该怎样命名:暗夜?摧毁?疼痛?杀戮?暴行……后法西斯时代的生命舞蹈、血腥、残忍、败坏、陨落、崩塌、呼喊——好像都无法覆盖,不全面,不透彻,其中有些词语,就像一张羊皮,在野外,它甚至不可以掩盖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身体,像一张纸,经不起一粒火星的下落和附着。伊初,我想用暗夜一词,隐隐觉得,它有一种硬朗而晦涩的象征,以及于某个特定时刻的朦胧色彩和诸多隐藏。而最终,我选定了暴行——被蒙蔽、折杀、忽略、消灭、绝望、侮辱和伤害的,稀少的复活与逃生可能,必然的毁灭和不忍目睹与追忆的内心打击——似乎是一把戳进心脏的冰凉刀子:突然、猛烈、持久、彻底,刃口锋利,范围广阔。
   “1932年9月16日清晨, 200多名日军秘密包围了(抚顺)平顶山村……上午11时许,冲进平顶山村的日军分成几股,从北头到南头挨门挨户地将全村400多户3000多人赶了出来,佯称给大家照像,全部驱赶到平顶山村南端的一个草坪上……黑布被掀掉,6挺机枪开始扫射……“枪声停止后,草地上东一片西一片,日本鬼子以为群众全部死光了,纷纷攀上汽车,就要回去,突然发现尸横遍地的人堆中仍有人呻吟和蠕动。日军从南到北,不管死活,挨个用刺刀捅,”
   我时常抚摸到机枪、手枪和冲锋枪,幽蓝沉重,面目锃亮的武器,在手中的感觉,是冰凉的,夏天也是,刺穿骨头的凉。几次打靶,和其他人一起趴在黑色的戈壁上,瞄准的时候,手指颤抖,前面的靶标似乎是个人,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种神情,叫我胆寒,而它却一动不动,不知道子弹就要穿过头颅一样懵懂无知,猝不及防——几发子弹之后,我站起来,全身紧张,竟然没有勇气去看究竟打穿了它们头颅的哪个部位。我常常想:要是真的人会怎么办,我会不会果断扣下扳机,弧形的子弹像是一只飞翔的铁鸟,瞬间之后,一个人被洞穿,应声到地。
  “有的鬼子用刺刀划开孕妇的肚皮,把腹内的婴儿挑出来,甩在半空中;有的日军专在妇女的阴部猛刺,把肠子都挑出来……又持续了3个多小时,日军离开。第二天,日军又用铁钩子把尸体垒起来,其中还有很多没死的重伤号,也同死人堆在一起,浇上汽油焚烧,又用炸药把山崖炸塌,以图毁尸灭迹。”
  2002年,妻子也怀孕了,我时常贴在她隆起的肚腹上,谛听婴儿在母亲身体中的轻微动静。有时候他蹬脚,翻身,伸出拳头。我是笑着的,听,内心充满了对一个新生命的渴望,想早些看到他。这种欲望有些时候空前强烈——而却没有想到用刀子划开。直到儿子出生,护士抱出,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向妻子所在的产房——我想等她出来之后,再抱回儿子,一起看。我一直觉得,孕育和生产者与新生者同样重要,没有哪一个生命是用来忽略的。
  而现在,在书本上,我看到的却不是这些——疯狂的,一阵杀戮,血,大批的血,流出来,从人的身体——如果仅仅如此,我的手指就不会颤抖,头发根根竖起。一些人,日本,他们当中,有人将孕妇的肚腹划开,还没来得及啼哭一声的婴儿,被刺刀——在空中的飞行,是不是像鸟儿一样,或者像是一块飞坠的陨石?那些妇女,阴部,生殖器——每个人的必经之地,刺刀,进入之后,我想知道,他们的母亲和妻女,有没有感觉到疼痛?

  “1941年1月25日拂晓前,在日军佐佐木的指挥下,来自丰润、遵化、迁安、卢龙、滦县、唐山等地的日伪军把潘家峪团团包围。天色微明,日军在村口打死了几个去赶集的人,8点多钟,日军挨门挨户搜查,有不愿出门的老人,当场刺死。日军询问八路军的粮食藏在哪儿,村里谁是八路军。村民无一人回答。日军气急,从人群中拉出一个青年盘问,不答,砍死。又拉出几个妇女,不答,挥刀砍死,还将一个孕妇肚皮剖开,胎儿落在地上,日军还在潘世良70多岁的祖母和南街多人身上浇了汽油,点燃后用刺刀逼着他们往坡上跑,同时开枪射击。”
  又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起接一起,一个接一个。我想到,我所站立和经过的每一块泥土下面,都有一声呻吟。很小时候,祖父说,1939年,日军到我们那里——河北省沙河市禅房乡扫荡。村人正在吃早饭,忽然看见,东边山岭上,一些骑高头大马的人冲了过来,纷纷往后山躲避。其中一个老人,70多岁了,耳聋。被日军抓住询问八路军的窑洞(藏粮食的石洞)在哪里?老人错把窑洞听成洋桶(生铁做的水桶),反问几声,被日军用战刀兜头劈开。还有一个妇女,在后山躲着,饿了,点火用铁锅煮鸡蛋,日军看到升起柴烟,开枪,子弹飞过,妇女栽倒。日军走后。村人去看,她的嘴巴里还含着一只没有剥皮的熟鸡蛋。
   也就在那个时候,村里从古至今唯一的一位烈士参军了,后来在太行山上打日本。据说还参加了平型关和娘子关一带的大小战役。1946年在平汉前线牺牲。除此之外,还记得祖父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打土豪分田地时期,村人斗地主,有人仇恨太深,往地主身上浇了煤油(一字之别)点着,让他们跑,唯一不同的是:群众手里没枪。几个地主跑到村前的一个水潭,扑通跳下,也没有扑灭身上的火。再一会,面孔朝上,已经气绝身亡——祖父讲的时候,神态平静,与讲日军扫荡的口气完全不同。
  “(潘家峪)接着,日军从被围的人群中拉出30多个青年妇女,拖到白薯窖里强奸后,把玉米秸秆填进窖里,纵火焚烧,一阵怒骂生和惨叫声之后,几乎与此同时,10多钟,日军更大杀人场布置完成。日军将群众赶进潘家大院。这个大院围墙高大坚固,院内铺着厚厚的玉米秸秆、茅草和松枝。日军在围墙上架了机枪。”
   几次回到老家,总有人问:当这么多年的兵,有没有打过枪啊?我说肯定打过——那时候,我详细对询问的人说了打枪的感觉,以及枪在手中以及子弹在空中的飞行姿态,说到了自己的打靶成绩。有时候会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枪在手,射击,尽管目标是虚无的,是硬硬的纸板,但那种击中的感觉,是可以叫人振奋和激动颤栗的。
  而在阅读当中,我觉得了罪恶,觉得了某种被歌颂的勇敢背后的如割的逼视和责问。我想到了人,那些潘家峪的人,中国的,世界的人,被日军用刺刀和拳脚驱赶着,一边看到自己的妻儿被强奸,一边在刺刀下面茫然无从。想到玉米秸秆,我曾经割过,扛过,沉甸甸的玉米穗之后,秸秆应当成为牲口冬天的粮食,有的被覆在牛羊圈或者茅厕上面——而在1941年1月25日的潘家峪村,却成了接纳鲜血和尸骨,暴行和屈辱的“炕席”,连同不败的松枝,干枯了的茅草。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的是人——血肉的躯体,尖锐的子弹,它们不会看到,或者没有想到——人发射,穿过人的身体。一个民族或者一群人,对另一个民族和一群人,子弹呼啸而出——谁会想到壮观呢?想到武器于战争形式的改变和促进呢?
  “石桥边就是潘惠林家……一进大门,眼前尽是人尸,恶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宅门右手石槽上一个女尸,赤身裸体,右半个脑壳被炸的血脑殷红……孩子们小小的尸体就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百十个,在尸场中就很难以将孩子的尸首辨认清楚,使人惊吓的那些弯曲乌黑的小手,焦黑模糊的小头,焦炭似的小腿,小棉鞋,在大院里面几乎随处可见……我们所看到的大约30个女尸是如此:赤身裸体,身上没有一块布片……死者的惨死过程是先遭鬼子奸污,再是戳死,然后是遭火焚烧。死者的下身最惨:鬼子奸污了她们又以刺刀挑破它们的下身,肚肠拖出……。”(雷烨《冀东潘家峪大惨案》载1942年4月9日《晋察冀日报》)
  我是害怕鲜血的,死亡,连一只鸡都不敢杀。那时候附近修筑公路,几乎每个月都有人被炸死或者被石头砸死——有人去看,我不去,我不敢,我害怕。上面的一段文字——事后的一份记录,观感,真实情景的复述——都是的。一群人死了,在暴行之中,一些人来到,看到。很多时候,观看也是残忍的,那么多人的尸身,成堆如山,大血淋漓,大血凝固。那些被奸污并挑开下身的妇女——哦,我的心脏猛然疼了一下,怀疑有子弹穿过。
  那么多人死了,在暴行之下,谁还能听到一声嘶喊?63年后,我仍旧想象不出那种惨烈。记得春节前后,河北作协的杨金平先生说,他要从新采访和写作潘家峪惨案。果然,在4期《长城》杂志上,看到他的报告文学《“九九惨案”追忆》。记得我当时对他说,没有什么比灾难更为震撼人心,灾难在很多时候是一个激励和警醒,是一块石头对另一块石头起誓,是人和人在命运中的相互触摸与呼喊。
  “1943年9月,日本华东方面军总司令岗村宁次,调集日本主力40000人,在河北阜平县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大扫荡。杀人魔王荒井率5000多日军窜入平阳一带,扫荡80多天。据1943年晋察冀边区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调查公告中说‘日寇在平阳屠杀同胞人数共达千余,其中多为老弱妇孺,即4岁婴儿及80岁老人也不能幸免。’”
  “1943年9月21日,日军搜山,抓住32名老百姓押到各老村得意个打粮场内。日军逼迫他们脱光衣服跳舞,男女在一起扭秧歌,以供取乐。”
   “9月23日,日军抓到45人,无一生还。64岁的杨贞被逼脱光鞋袜在荆棘和碎石上奔跑,并要他拿石头砸死自己的老婆、儿媳和外甥女。杨贞不从,外甥女被摔死,老婆被剖腹,儿媳赵喜英被拉回据点强奸后杀害。”
  “9月24日,日军抓住放羊的韩小更,日军刺他,闪过,抓起石头将一个日军砸下山崖。韩小更被其他日军乱枪打死,心肝被日军挖出烹食……有8各农民被剥光衣服活埋,9人赤身绑在野外饿死,15个农民被日军踢下山摔死。上平阳的李海父子被抓住后,日军把李海的头埋在沙堆里,企图闷死他。此法不成,由另外一个日本兵放在石头上,用石头砸,脑浆四溅。他的儿子也被削掉半个头,扔在水里。李志奎的孙媳妇被日军剥光衣服,逼迫她提着三个男人头,从上平阳走到下平阳张坤的院子里,然后,一日军挥刀将她砍倒,又在她身上乱砍乱戳。山嘴头村250名妇女被强奸,其中2人被从山崖上推下摔死,一个12岁的女孩被7个日军强奸。在上平阳,20岁的孕妇王金婷被扒光衣服,按在棺材里,用刀慢慢切开她胸前的皮层,让20几个妇女看。开膛后,挖出心肝,炒了吃。”
   河北平阳,我现在都不知道它的具体方位,但我看到了,这些人,躺在文字当中,睁着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我全身紧崩,脑袋里的鲜血急速奔流,在额头,想要冲破一样。我也知道,身边或者周围,好多人喜欢烹食猪、牛、羊的内脏和下水,我不敢,也不愿意吃。人说,吃什么补什么,我不相信。至今,不吃猪肝猪心猪下水。我觉得那是有灵性的,一个生命其中最为紧要的部位,是不可以用来烹食的。每次看到暗红色的猪肝,我就想到它在猪的身体里活动的样子。
  摘抄以上文字时,我在哭,心脏收紧,像是绳子使劲拉着一样。人对人的杀戮,我没有见过,但我没有想到——这种杀戮竟然有乐趣。早年间,听奶奶说,清末,闹饥荒,坡上的草根都挖完了,榆树和其它树皮成为最好的粮食,剥光挖光之后,只好改吃观音土。那时候,邻村一家人,夫妻两个,没有儿女,很多天,不见妻子出门,丈夫出门就锁,不让人进。后来才知道:妻子早就饿死了,丈夫将她的尸体挂在梁上,饿了割一块吃——这仍旧是传说,没有记载,在人的记忆和嘴巴里,风一样吹来吹去。
  “1937年10月2日上午,山西宁武县,汉奸邢梅生沿街叫喊,把3000多人召集到县师范学校操场开会,日军每人发5支香烟,10粒水果糖。正当群众莫名其妙,日军突然开枪,当场打死1000多人。与此同时,小股日军窜入延庆寺,威逼主持仁柱法师交出金佛,不从,将寺内僧侣40人和民工数百名全部杀死……日军见一男居民便用铁丝穿透锁骨,数十人一起杀害;见妇女实施强奸,老幼不例外。有一处名叫永顺店的铺面,3具赤身裸体的青年女尸横在毛毯和花洋布上面。”
  10多年前,我去过山西的长治、太原、阳泉等地,虽然一岭之隔,但比河北凉爽了好多。好多人说,山西的女子漂亮,男人一般。女子的皮肤细腻,男人的皮肤粗如麸糠——还听说,山西在清代非常富裕。我们村后通山西的车马路就是山西的财主自己出资修建的。在山西,我看到的景象与河北一带略有差异,砖瓦房,小四合院,到处的煤矿和砖场;麦子种的少,玉米、高梁、大都和土豆非常多,也好吃。记得以前吃过山西的玉米炒面,比河北香甜,土豆也比河北的绵。
   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日军也在山西——有此惨绝人寰的暴行,只听的祖父说,他年幼时候,曾挑担到山西娘子关,步行200公里,为八路军运送粮食和布匹。在前线,看到众多的鲜血,如山的尸体和激烈的炮火。他说,当时两腿瘫软,顾不得吃饭,伙同村人一路返回。后来,再也没有支援过前线。我知道他是懦弱的,但也不能怪他——祖父的这一决定,现在想起来,我觉得羞耻——但若换成我,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呢?
   一些人被莫名其妙召集——但若他们不从不听呢?会不会避免死亡的杀戮?5支香烟和10粒水果糖——这些物质在大屠杀之前出现,多少有些不伦不类,落在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儿腐烂的棉絮。当时以为富贵的花洋布和毛毯上面,陈列的不是幸福,不是新婚的愉悦和快乐,而是强奸之后的鲜血和尸体。我知道,在某些时候,爱情是没有意义的,就像王朝一样,取而代之时,大都是暴力,是不可遏制的杀戮和摧毁。但我要说的是:在这些异族异国的军人身上,我看不到人。
  “1937年12月13日,日军占领南京,在华中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和第六师团长谷寿夫的指挥下,开始了6割星期的大屠杀。在中华门外的凤台乡、花神庙、雨花台一带,日军搜索到20000多来不及撤退的中国军民,驱赶到雨花台,分批集体屠杀。”
  “1937年12月15日,日军到司法院等难民收容所,将穿制服的警察100多人,已脱下制服的警察300多人,以及男女平民和其他地方的青壮年共计2000多人,排成四队,疯狂扫射,然后浇上汽油,放上木柴,焚尸灭迹。”
  “1937年12月15日谒见,日军在鱼雷营4挺机枪杀9000人。”
  “1937年12月14日,日军打开挹江门杀向南京下关,在中山码头,用机枪、步枪扫射难民,很短时间内,数万难民惨死……草鞋峡:57000人被捆绑而杀;煤炭港:被机枪扫毙3281人;上新河地区,28730人血染长江;燕子矶,50000人横尸江岸。”
  南京——秦淮河,燕子矶,中山陵,耳熟能详,我只是路过几次,没有下车。每次路过,都想起雨花这个词,到现在,我仍旧不知道它的确指,只知道它和南京大屠杀联系在一起。记得南京办了一个文学杂志也叫《雨花》,也始终没有读过。前些年,在媒体上看到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猛然间也想去看看,想亲眼看看那些屠杀的遗迹,看看死亡之后留下来的证据——它们到底能说明或者告诉一些什么?我没有细想,但我知道:每一个苦难和非人性的余存都是贯通生命的,都是一声嘶喊,一声呻吟,一句说辞,一个证实,一个警醒。

  现在,我想,没有多少人愿意想象那一种情景,疼痛不是消失了,而是隐藏或者遮蔽了。我总是觉得,疼痛一直就在,在每个人,在每个生命,每株草木和每粒泥土的内心,只是——对于南京,在日军屠刀和机枪下死难的人,我还是想去看看,说不上或者不可以说凭吊——我有时候想,一个人,在清晨,站在众多的杀戮遗迹之前,一个一个地看——看自己是怎样的疼痛和颤栗,看自己会不会热血沸腾,泪流满面。
  “日军杀人法种种——刺杀(刺刀直入胸膛)、砍杀(战刀,横砍脖颈或头颅)、劈杀(铡刀和战刀兜头向下,一分为二)、火烧(汽油、木柴、草芥、秸秆)、电磨(专设磨人肉的电磨)、滚钉(把人装进钉满长钉的箱子里)、倒悬(用绳索捆住两脚,头朝下倒悬于大树上。在东北寒冷时节用的最为普遍)、灌汤(将人衣服脱光,捆在凳子上,灌凉水、开水、辣椒水、煤油,到死为止)、活埋(强迫其他人将前一人捆住,头朝下入坑,填土埋掉,直到最后一人为止)、喂狗(将难民和俘虏捆住两脚,放狗追咬)、锥刺(用铁锥乱刺人体,然后割断喉咙)、杀人祭马(把人头砍下,放在马墓前)、解剖孕妇(先从胸口一层层剥开,剖开肚子,取出胎儿,挖心,放在白瓷碗里,用油炒了吃)、吃人肉、开膛挖心、杀人竞赛、杀人示范等”
  这样的一个一个的杀人方法,我在脑子里想了想,那时候,被杀戮者的尊严是最奢侈的,活着成为虚幻的梦想。从刺杀开始,我就在仔细想这种杀人法的具体细节,似乎看到一个人,直立或者跪下的身体之上,寒光一闪,鲜血喷溅,头顶的天空是红色的。到解剖孕妇——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去看妻子做剖腹产手术了,我怕薄如蝉翼的刀子,划开皮肤时候的尖锐叫声。再到电磨——据说,日军专门在河边设了电磨,把人推进去,一点一点,骨头粉碎,肉酱流溢。还有吃人肉人心,我下意识地拉拉手臂上的肉——有点疼,我用牙齿咬了咬,还是疼,我不知道人肉怎么入口。
  一个上午,我应当放下了,一本书,在书中的行走,想,恐惧,愤怒、惊异和悲伤——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在单位,我连续看了《太行山上》、《八路军》和《杨靖宇将军》等几个电视片,抗战的,被他们深深击中。那些坚持人们,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让我想起优秀的,目标专一,颜色纯净的刀片和英雄的子弹——不是日军、德军和伪军的那种,尽管它不可避免地包含了血腥,以暴制暴的激情和不妥协的残酷杀戮。但我仍旧是喜欢的,虽然这里面包含了个人的狭隘和自私。
  记得多年之前,买这一本书的目的,竟单纯为了写一首诗,也是关于日军暴行的——到现在,诗歌仍旧没有写出来。现在,再次抽出来阅读,看到那些案例和数字,方法和方式,忽然觉得了愤怒和疼痛。几乎所有的屠杀和残害都不在战场,一方是荷枪实弹、腰刀威武的军队,一边是手无寸铁的男女老幼,不成正比的杀戮——名目繁多的杀人方法,那种撕裂灵魂的呻吟和叫喊,在崎岖或者平坦的打粮场、山头和街道,茅草、秸秆、松枝铺就的大地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都是徒劳的,他们已经去了,或许还在——说不定,我在看和写的时候,他们面目安详,睁着眼睛,须臾不离地看着我。
以上引文均出自抗战风云丛书《惨烈人寰——侵华日军暴行实录》一书,京华出版社1994年9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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