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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木 头 的 花 朵

2020-12-11叙事散文关瑞

木 头 的 花 朵
关瑞木头是木匠的儿子。木头的爹做得一手的好木匠活,在镇里大小也是个人物。木头的爹的手艺是木头的爹的爹传下来的,所以木头的爹也想把这门手艺传给木头。然而,木头就是木头,木头不是他的爹。木头从他的爹那里秉承的唯一的天赋,就
木 头 的 花 朵 关瑞
  木头是木匠的儿子。木头的爹做得一手的好木匠活,在镇里大小也是个人物。木头的爹的手艺是木头的爹的爹传下来的,所以木头的爹也想把这门手艺传给木头。
  然而,木头就是木头,木头不是他的爹。木头从他的爹那里秉承的唯一的天赋,就是喜欢木头。至于把木头刀劈斧砍,又锯又凿,做成一样样家具,木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反感.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木头变了模样呢?木头多好。木头还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呢。
  说这话的时候,木头刚好十三岁。十三岁的木头正和我在镇子南面的河边往水里扔石头。木头打水漂的技术比我好,随便一块石头,他能在河里打出七八个水漂来。而我不行,胳膊甩酸了,也就三四个。
  木头从六岁就开始帮着他爹打墨斗、拉锯子了。除了练得比别的孩子皮实些外,木头对木匠活儿依然懵懂不知、毫无兴趣。木头的爹用木头削了一根棍子,想用武力逼迫木头上些心学木匠活儿。但木头怎么着都对不直墨线。木头的爹气得满院子撵着木头打。木头就嚎叫着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地奔跑。木头和木头的爹,就像做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游戏往往是让母鸡扇着膀子过来给结束的。木头的娘用身子护住木头,腾出一只刚活了一半面的手指着木头的爹就骂开了:"你个瞎了眼的,这么小的娃儿,你想往死里打啊?"木头的爹就不吱声了,气得用半只屁股坐在用木头做的长条凳上摸出烟袋,狠狠地挖一锅子烟,点了闷闷地抽。木头的娘这才转过身来用责怪的语气对木头说:"你咋就把那么个线线拉不直嘛?"
  木头一窝眼泪就淌了下来,"我明明是看着对直了嘛,"停了停,木头又说,"是不是我的眼睛长斜着?"这话着实让木头的爹和娘吃了一惊。吃惊是小事,关键是越想越害怕。要是真的眼睛斜,那岂不是个残疾了吗?还做个屁木匠活!木头的爹和娘抓住木头的头,仔细瞧了又瞧,看不出木头的眼睛有啥问题。镇里的医院没有专门看眼睛的大夫,他们就把木头领到县城的医院去看。大夫使尽了浑身解数,还用了比木头大的仪器,就是检查不出木头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可是,木头总是把东西看斜了。大夫用手指着桌上的茶杯让木头看。木头就把眼光向左偏过去几公分看。"不是让你看暖瓶,是让你看茶杯。"木头说:"我看的就是茶杯子呀。"
  县医院的大夫也说不出个道道子来,更无法对症施治了,只好让木头的爹和娘把木头送到市里、省城更大的医院去看了。木头的爹和娘几年才进一回县城,市里和省城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但他们知道,去一趟要花很多的钱。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钱。木头的爹说:"先回家吧。等娃儿再大些了说吧。"就这么着罢了。木头的爹从此不再让木头沾木匠活了。木头的爹说,要不是木头的眼睛看东西斜,就是打个半死,我也要把手艺给他打出来。
木头其实是装的。因为木头不想当木匠。木头害怕挨打,只好假装斜视,故意把墨线拉歪,在医院里大夫让看茶杯的时候他故意盯着暖瓶看。   木头又往水里扔了一块石头,这次我们一口气数到了十,石头才沉到水底。木头告诉了我这个天大的秘密。我立刻感到浑身都神圣起来了。木头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木头从来都没有秘密。现在,木头居然有了天大的秘密,而且把它交给我来保存。我挽着裤腿站在水里,庄重地向他发誓,绝不把这个秘密向任何人说,包括我的爹和娘和门口拴的那条大黄狗。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真的信守了我向木头发的誓,以至于后来我几乎忘了这个秘密。木头的爹是个好木匠,不但会做家具,还用木头给木头做了好多玩具。木头不喜欢他爹给他做的玩具。只是因为,那些玩具都是用木头做的。木头就把玩具全给了我。就凭这,我也不能让木头再挨木头的爹的打了。   水漂打累了,我和木头就在清可见底的浅水里摸了几条三指宽的野鱼上岸。深秋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河边的草地。我们分头捡了枯枝和玉米茬杆。木头很在行地在鱼身上裹了泥巴放在一堆枯枝和玉米茬杆上。我特爱吃木头这样烧出来的鱼了。鱼皮跟着泥土一起被剥掉,露出白嫩嫩的肉来,闻着都香。再往鱼肉上撒些盐,那味道可绝了。   木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木头刷燃一根。木头没有急着去点泥巴下面的柴火,而是让我看。我说看什么?   木头说,你看这像不像花朵?   火柴头静静地燃烧。真的像一朵花,我点点头.   木头说,火柴就是木头做的。我又点点头,这我知道。"木头点着后就像开了花,"木头说,"你说,木头的花朵是什么?"不等我开口,木头就自己回答了:"是火。"   木头又刷着一根火柴,点燃了柴火。烤鱼是个慢活,但我和木头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等。   木头说其实他不想学木匠是因为他觉得木头被做成家具后就不是木头了。木头就应该是木头。木头的花朵还是木头。木头还说,他第一次看见他爹刷火柴点烟时,就觉得木头的花朵特别好看。因为木头的花朵是透明的,还因为木头的花朵会跳舞。   就在木头滔滔不决,我听得稀里糊涂的时候,我们几乎同时闻到了鱼混着泥土的香味 。
  因了木头的聪明和我神圣的誓言,木头再没有挨过他爹的打。只是木头的爹从此闷闷不乐,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心事重重地埋头做家具。木头也觉的对不起他的爹。但木头还是固执地认为,木头就应该是木头,木头一旦做成家具就不再是木头了。   当木匠的木头的爹没有这么想过,想也是白想。他只想着多做几件家具多挣些钱来养家。木头的爹是个好木匠,但现在一手的绝活没有法子传给儿子。木头的爹为此心里很苦恼。   这么苦恼着,家里就出事了。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日中午,木头和他的娘在院子的一角喂刚出壳的小鸡 。木头的爹锯着一把椅子的腿,锯着锯着,木头的爹就又想起令他苦恼的事来了。一苦恼,手里的活儿也就不想干了,干脆扔了锯子,半坐在长凳上抽烟。   说来也怪,木头的爹刚把烟点着,从院门外就刮来一股风,院里的苹果树沙沙作响。说时迟那时快,风就把烟斗里的火星子给吹到了地下,又正好落在一堆锯末渣子上。不等人反应过来,火就烧起来了。木头的爹和娘先是楞了片刻的神,就赶忙抓起笤帚和铁锨打火。木头首先想到了水,大喊一声"水",就进屋去提水桶。等木头出来,火已吞没了整个院子,正向屋子逼进。   提着水桶的木头,透过滚滚的浓烟,楞在了门口。木头看见了木头的花朵,不是一朵,而是许多朵,简直就是木头的花园。木头还看见他的爹和娘像两只飞舞的蝴蝶,快乐地在花丛中起起落落。木头的目光随着木头的花朵一起在风中摇曳。木头开始有点兴奋了。木头开始相信他看见的木头的花朵真的是世上最美的花朵。   惊艳和兴奋只持续了一两秒钟,木头就清醒了。清醒了的木头把半桶水泼在最大的一朵花上,但是无济于事,木头的花朵依然盛开并且鲜艳。   院子里乱作一团,左邻右舍都端了盛着水的器皿来扑火。我也来了。我和木头一起压着井里的水。我和木头的心里都有些害怕,只好拼命地压水。水被盆子、桶子甚至锅和碗接走,浇灌那些木头曾经迷恋和向往的花朵。   直到太阳偏西了,火才被完全熄灭。院子里一片狼籍。黑色的灰烬和地下的水淌成了泥河。一院房子只剩了几堵破败的墙。屋顶上草席化成了灰在风中飘远,空搭着几根黑乎乎的还冒着烟的檩子。   木头的娘抱住木头嚎啕大哭。哭了一阵后,木头的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木头发疯似的大声喊着木头的爹的名字。众人这才发现木头的爹不见了,就赶忙四下里找。   等找到时,木头的爹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火烧着了堂屋的椽子时,木头的爹想起了木头的爹的爹亲手做的一把太师椅子。那是一把做工精美、构思绝妙的太师椅。木头的爹琢磨了大半辈子都没有想明白那把椅子精美绝妙背后的秘密。木头的爷爷把这把椅子传给了木头的爹,是想让木头的爹从中悟出木匠活更高的境界来。木头的爹就一直把他当作传家之宝。   木头的的爹只是想把太师椅搬出来。结果起火的堂屋里眼被窝住出不来,越积越多。他的眼睛就给浓烟熏瞎了。后来,木头和木头的娘从亲戚邻居那了借了钱,买了许多木头,有土块砌好了墙,又盖了屋顶。   熏瞎了眼睛的木头的爹,做不成木匠了。木匠的儿子木头从此和他的爹一样沉默。   修好的屋子该烧的都烧了,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木匠眼睛好的时候给别人做了不少的家具,现在眼睛瞎了,给自己做不了一件家具了。木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屋外那棵焦黑的苹果树,莫名地又回想起了那瞬间的木头的花朵。木头并不憎恨那些木头的花朵,甚至还有些留恋。只是,木头一直都想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学木匠手艺呢?仅仅是因为木头做成家具后就不再是木头了吗?   想着想着,木头就不再相信过去的那些借口了,甚至为自己撒的那个谎感到了羞愧。   木头就有些后悔了。后悔了的木头开始每天穿过一片树林,淌过我们曾经摸过鱼的河,去李铁匠家学打铁。木头说,等他学出来后,自己也开间铁匠铺子.挣钱养活他的爹和娘。木头还说,等他挣了钱,要送他爹到省城去看眼睛。   这么说的时候,我看见木头的眼里隐隐闪着些水光,还看见他掉在地上的影子有些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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