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淡淡的爱

淡淡的爱
刘义忠 　　孙雅用轮椅推着胡浩在中山公园花丛中悠闲地散步，五彩缤纷的鲜花散发出幽幽的清香，这又是一个春天。孙雅感慨地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没有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老了！”胡浩点头。 　　昨天的事情就像在眼前。孙雅和胡浩是在武汉一所师范学院相识的，那时胡浩胸怀大志，激情满怀，是中文系的高才生，主编《激情岁月》校园文艺杂志，成了校园女生的偶像。孙雅低胡浩一届，经常写点抒情散文在《激情岁月》上发表，文章清秀优美，引人注目，号称才女。一个才子，一个才女，天生一对，都说是天仙配，他们两个相爱似乎自然现象，理所当然。 　　然而他们两个性格截然不同，胡浩鸿鹄志向，高傲气盛，说话声音洪亮，演讲滔滔不绝，做事果敢武断，而孙雅却斯斯文文，走路怕踩死蚂蚁，衣着朴实，夏天一套粉红色的连衣裙特别引人注目。同学们说她小姐派头，小资情调。胡浩乐于社团活动，出尽风头，而孙雅却喜欢独处，不愿抛头露面，所以他们俩很难走到一起，只有在约会谈恋爱的时候，才一起坐在幽静的梧桐树下或波澜不惊的小湖边。孙雅夏秋一套粉红色连衣裙，冬春一件粉红色毛线衫，她不喜欢大红大绿，也不喜欢黑不溜秋或灰不拉唧，喜欢淡淡的浅色，特别是粉红色。
　
　　胡浩毕业留校任教，跟孙雅的接触更加密切。没有想到在孙雅毕业的那一年，胡浩被打成了右派，送沙洋农场劳动改造。孙雅分配到荆州一所中学任教。送胡浩时，她痛哭流涕，喘喘地说：“你要好生改造，我一定等你回来。”胡浩点头。 　　两年后，胡浩摘掉右派帽子，申请到荆州一所中专任教，好跟孙雅在一起。次年与孙雅结婚。 　　学校分给孙雅一间30多平米的平房，孙雅布置了一下，简单朴实，优雅大方，这就是他们的新家。结婚的那天晚上，孙雅种植的一株仙人球突然开花了，他俩高兴地赏花。胡浩感触地说：“这花开得鲜艳豪放，我喜欢这种气质！”孙雅却说：“我不喜欢这花，为了短暂的显耀而牺牲自己的一生。”“为了幸福，即使短暂也是值得的。”“我喜欢仙人球本身，它虽有刺，但无所求，生命力极强，从来不选择条件，也从来不炫耀自己，只是平平淡淡地生活着。”两人的争论没有结果，仍然高高兴兴地入睡了。 　　第二天．仙人球的花果然凋谢了，胡浩感慨花的悲壮而凄凉，孙雅不以为然，认为不值得。她说：“我喜欢春天，不冷不热，风和日丽；我喜欢春花，温馨清香，淡淡的；我喜欢春雨，飘飘洒洒，缠绵犀利。这是知识女性的性格，温柔、典雅、端庄、大方、理智、多情。”胡浩感到一阵凉意，赶忙回房加了一件衣服。 　　胡浩仍然喜欢社交活动，展示自己的才华，不喜欢琐碎的家务，认为家庭琐事没有意思，男子汉是干大事的，顶天立地的人。很快在当地文艺界小有名气。孙雅深深地爱着胡浩，怀着孩子坚持上班上课，回家就忙家务，做一桌胡浩喜欢的小菜，等胡浩回家吃饭。胡浩很晚回家，她毫无怨言，胡浩在外面有交际，不回家吃饭，她从不抱怨。 　　一天，胡浩说：“你这么大的身孕了，就别忙乎了，在外面馆子里吃点得了。”孙雅固执地说：“我乐意，在家吃饭是一种享受和乐趣，不然还要家干什么！再说省点钱为了将要出生的孩子。”孙雅稀罕淡淡的甜甜的夫妻生活。 　　孩子出生了，一个胖胖的小子，胡浩高兴，他喜欢男孩，经常逗孩子玩耍，可就是不喜欢做家务事，照常在外面活动。孙雅承担着所有的家务，全身心地投入到抚养孩子的琐碎家务中，毫无怨言。产假后就带着孩子上班了，把孩子寄放在学校托儿所里，到时喂奶，回家照常做饭，忙得不亦乐乎，但她乐意，也高兴，感到是一种家的幸福。在学校，她讲课慢条斯理，抑扬顿挫，深入浅出，生动活泼，把学生引入艺术的殿堂，尽情的漫游，尽情的享受，深受学生的欢迎和喜爱；在家里，她是贤妻良母，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条。 　　星期天，风和日丽，胡浩才腾出时间和妻儿逛公园。他们推着童车在林荫道上悠闲的散步。孙雅说：“我的学生问我什么是爱情，我真是无法跟这些幼稚的孩子说清楚。”胡浩豪气地说：“爱情必须是经典的、激情的、浪漫的，充满诱惑且让人感动的，同时爱情是永恒的，能地老天荒的。”孙雅笑了，淡淡地说：“你说的那是想象中的理想爱情，一相情愿的爱情。只存在于文学和影视之中，是对孩子的一种误导，只会把孩子的爱情观从小引入死胡同。” 　　“你说爱情是什么？”胡浩反问道。孙雅平静地说：“爱情如同我们今天散步，悠闲而清淡，夫妻和孩子在一起，推着童车漫漫地，慢慢地向前走，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琐碎，又是那么的幸福。旁边有淡淡的花，青青的草，静静的湖。” 　　不等胡浩开口，孙雅接着说：“你是一只蜡烛，我也是一只蜡烛，两只蜡烛在一起，燃烧着，激情地燃烧着，用尽一生来燃烧，放射出炫丽的光芒，将两颗心融化。你照亮我，我照亮你，你温暖我，我温暖你，一起照亮一个家，温暖一个家，一直到熄灭。临死我会说感到无比幸福。” 　　孙雅眼里充满泪花，胡浩感动了，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会的。”回想他俩的爱情，是那么的坎坷，没有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却充满忠诚和坚贞，婚后的生活又是那么平淡，就像身边平静的湖水，而在平淡的生活中感受到一种幸福。这种幸福首先是心灵的，两颗幸福的心的碰撞。没有奢求，没有波澜，是那么简单真实，淡泊宁静。 　　孙雅问：“我们会白头偕老吗？” 　　“你怀疑了吗？”胡浩接着说，“其实相爱是一种缘分，你想，人海茫茫中遇见你，在烟波浩瀚的岁月长河中我们能相逢，相爱，这本身就是上帝的恩赐。相爱是一种默契，是一种感觉，也是一种付出，你对我付出得太多太多了，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无所索求，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孙雅说：“有了孩子，这小生命把我们紧紧的锁在一起了。所谓家，是在我们享受过了爱所带来的甜蜜和浪漫后，一切归于平淡，回到现实，我们会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和一些琐碎的家务事缠绕着挥之不去，这时我们也许会怀疑爱情是否已经结束了。没有了耀眼的光芒，没有了炙烈的火焰，平淡后的生活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你适应吗？” 　　胡浩幽默地说：“有你这个炉火，就永远都有温暖，感到舒适。不是说家是温馨的港湾吗，当我从寒冷中回到家里，伸出冰冷的手，让淡淡的炉火烤着，心也会温暖起来。我愿守着这一炉暖融融的火，度过温馨而平淡的生活，熬过一个个漫漫的冬夜。” 　　孙雅感到无比的满足，看看童车里熟睡的孩子，她感到幸福，感到生活的甜美。 　　一场史无前例的文革打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胡浩作为五类分子关进了牛棚，戴上了“三家村”“四家店”的帽子，天天挨批斗。不过，很快学生转入派性斗争，没有心思管他，他逍遥自在，消磨着日子，一直到粉碎“四人帮”。复课闹革命后，他又重新走上讲台。后来，他加入了民主党派，当上了政协委员，又出名了。
孙雅是文革的逍遥派，学校停课后，她就在家里带孩子，辅导孩子学习。复课后就上班了。文革中唯一的工作是每天带着孩子给牛棚中的胡浩送饭，宽慰他好好改造。唯一的收获是把孩子的功课补起来了，再就是学会烹调，做一手好菜。学会针织，打了几件毛衣。 　　顺利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快，一晃孩子参加工作、结婚、生孩子……胡浩和孙雅也先后退休了。 　　孙雅在家带孙子，操持家务，忙一家人的吃吃喝喝。 　　胡浩不甘寂寞，跑到电台做业余主持人，主持老龄节目，声誉似乎更大了。每次主持节目下来，总是有热心听众在电台门前等候，要跟他交谈，崇拜他的洒脱、潇洒、渊博、幽默……他似乎成了夕阳偶像，身后跟着一排不甘寂寞的老女追星族。加上一些政务活动，参政议政，胡浩成天忙得不亦乐乎，经常很晚回家，孙雅已经习以为常，自己家务也蛮辛苦的，顾了小的，几乎顾不了老的了。家庭生活中有了另一种乐趣。 　　一天，胡浩转钟才回家，他说已经吃过饭了，只是感觉很累。孙雅给他端来一盆热水泡脚。胡浩洗完脚，正起身去睡觉，没想到立即又坐下了，神态反常。孙雅赶忙打了急救电话。送到医院，胡浩已经不能说话了。医生说是中风，经过抢救保住了性命，但从此卧床不起，失语不能讲话了。 　　一个经常在外面活动而侃侃而谈的人，突然不能动弹和说话，是多么的痛苦啊！当亲朋好友来看望他时，他只是痛哭，而当他们一走，他就对着孙雅发脾气，在床上乱折腾，寻死拼命，经常从床上掉下来。 　　孙雅没有哭，仍然是那么平静，镇静，坚韧。她似乎预料到老了后可能发生的一切，预料到了这一天。她更加耐心地照料着胡浩，不管他怎么发脾气，她都似乎很理解和体谅，更加耐心细致，任劳任怨。胡浩的身架大，给他擦洗很难搬动，往往是胡浩洗干净了，她自己却是一身汗。可不一会儿胡浩又尿床了，或大便失禁，搞得满屋臭气，她毫无怨言，又从新给他清洗。一口一口地给他喂流食，喂饮料。执意都要自己亲手来做，她坦然地说：“谁让我们是夫妻呢！”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跟相爱的人一同分享生活的幸福是一种恩赐，也是件最快乐的事情；分担相爱的人的痛苦，也是一种爱，是一种更深沉更真挚的爱。 　　胡浩折腾近一个月。终于平静下来，正视现实，安心养病。孙雅几乎寸步不离胡浩，精心地护理。孙雅喃喃地劝说：“你还是心平气和地安度晚年吧！”胡浩的心绪渐渐好起来，生活渐渐正常，但还是不能起床和说话。胡浩可以靠在床上看书了，用轮椅推着到户外晒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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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浩穿着棉甲克，干干净净的，安然地坐在轮椅上，孙雅穿着一件分红色的呢绒大衣，在轮椅后面轻轻地推着，时而停下，欣赏眼前的景物，或看小孩子玩耍，或看老人打拳……孙雅说：“已经是你病倒后的第八个春天了吧！”胡浩点头。孙雅接着说：“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永不停息。爱情也就是如此。” 胡浩点头。孙雅哼起一首流行歌曲：“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胡浩点头微笑。 （434000湖北沙市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