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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次难忘的商议

2020-12-09抒情散文安永红
一次难忘的商议自小就听老师说过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还有吐鲁番的葡萄,我都把它与诗意美景联结起来。电影电视上与死亡恐怖相连的漫漫黄沙,我从来没想到就是闻名历史的流放地,似乎也与能歌善舞豪爽好客的维吾尔族毫不沾边。当母亲去了盛产石油与
          一次难忘的商议   自小就听老师说过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还有吐鲁番的葡萄,我都把它与诗意美景联结起来。电影电视上与死亡恐怖相连的漫漫黄沙,我从来没想到就是闻名历史的流放地,似乎也与能歌善舞豪爽好客的维吾尔族毫不沾边。当母亲去了盛产石油与天然气也出产棉花的这个地方,我才用心留意起与大漠戈壁与哈密瓜有关的任何消息,不管是同事的耳闻,还是学生家长的目见。天气预报,也就格外注意鸡尾的变化。   可不,那一晚那个鸡公翘起的尾巴上部,当图示上孵小鸡一样的母鸡扇起翅膀,我就感到了阵阵寒意,似乎寒气已经渗进了骨头。当新闻联播上说新疆北部下了大雪,受灾情况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我感觉着母亲就在那个受灾区域,正在某个房子里冻得瑟瑟发抖,而房子已被积雪埋住,救援物资一天两天根本到不了那儿,已经有人冻死饿死,母亲无力地伸着一双求助的手,可怜巴巴的一双眼睛瞅着我。   时令还早,可第二日的晨风明显夹带着自遥远的天山吹来的阵阵清凉。课间流露了对新疆气候的关注,同事们对我的担忧深表理解与同情,并表达着爱莫能助的心意,言词的焦点是催我早下决心早想办法及早动身早点把母亲接回来。   我的情绪介于热锅上的蚂蚁与心急如焚两者之间。熬到放学,急急回家,又急急去了轩口窑,向大舅倾诉了对母亲的牵挂,大舅说,全福大大快要过世了,全福急着哩,看全福引他女人去不?   去了全福家,我简明陈述了来由,全福果然比我还急。全福说,新疆的雪那么大,庄里的男人都急着哩,我把掌柜的都叫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不到二十分钟,二十户人家的一个庄里的多半掌事人来了,比生产队长召集社员开会迅速了十倍。也许有人吸着长长的面条,听到呼叫语言,生生地把半根面条留在了碗里而另半根勉强进了肚子。也许有人下炕连鞋都没来得及找,慌忙中乱靸了一双,半途碍脚要往顺里穿时感到夹脚才知道错靸了儿子的。   夜幕悄然笼罩了一切。整个村庄似乎静得只有这间厨房和厨房里的这十几个男人。炕上挤着坐的,脚地上站的,沉默着没人开口。炕下一溜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鞋,杂乱地放着,一只摞在了另一只上面,有的被炕沿上垂下来的长腿脚踩着。15w的灯泡暗如夜空的星,人们的脸黄如病中之妇。烟熏火燎的房和农人厨房兼卧室该有的杂乱陈设,与这群男人心境的拥挤是极为一致的。烟雾缭绕中各想着各的心事,各有各的表情。这间厨房里的气氛与人们将要谈论的话题是极为谐调吻合的。   串门不端茶杯子端了茶杯子不带暖水瓶就不是轩口窑男人,闲谝不抬杠抬杠不抬得昏天黑地就不是轩口窑男人。轩口窑男人的功夫似乎全在嘴上,或者确切地说张嘴才能更加显出轩口窑男人的本事。可今晚实在是个破天荒的例外。没人吭声,或许他们还没人酝酿出高见,或许是准备先听他们轩口窑的这个外甥的高见的。   我耐不住沉默与压抑,说,我的意见是只去两个人,去的人多了费用大,我是去接我妈的,我的费用你们别考虑,你们再派一个人,给我做个伴儿。全福人高声大,说,永红的态度很明显,关键是看我们去谁呢,往来引谁呢,怎么个引法哩?我问:都一个月了,有没有一个确切地址?有人把一个信封交给全福,全福一边给我往过来递一边说:这是毛毛家的商商昨日给他爸来的信,碎狼食不好好念书,这一回出去把罪受大了。   这个消息令我全身猛然一暖,如同这信的一端必然连着国土重心之地一个有毛毛的家,另一端必然拴着一大群身处祖国边陲来自轩口窑的女人,按图索驹,毕竟会省事省心许多。可是一看信皮,腾起的希望之火又被这个连字都写得七扭八歪的叫商商的不知是男是女的年轻娃娃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新江白土农七师一三零团十连。疆土的疆字写成了长江的江。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土上与之同音的省份就这么一个,错不到哪里去。新疆会有白土吗?有土的话,新疆也就不会是那么大了。何况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区域划分有这么写的吗?我心里狠声骂着这个不成材的家伙和给这个家伙教过语文与地理的老师。   死马权做活马医吧。脚地凹凸不平,站得我腰酸腿直,顺着大一间房脚地当中的木柱子蹲下去,抄了地址,听人纷纷论说。各诉着各的难处,各打着各的算盘,各提着各的要求。有人麦子还没种上,有人准备种麦子的玉米地还没有腾开,有人的苹果没下完还没装箱,有人事务缠身根本挪不开身子,有人想去见见世面又怕多花几个钱,有人谋着借我壮胆却又思量着出门了改如何走路如何说话怎样上厕所这样一类在家随心可为到了城市又会不知所措的起码生活常规,有人口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人选还没确定,倒是由存有先议出了两条大致方针外加一条原则。方针一是,我们是准备领人去的,不是打算游世事去的,所以费用必须省了又省,该用的尽量用,不要让人吃亏受罪。可是不该花的坚决不能花,不能像王亮儿引他妹妹时一样吃好的喝好的坐好的住好的,回来了闹得意见纷纷没人认帐。方针二是,一个来回七八天,农活正紧,一样都不能耽搁,不管派谁去,这家的忙活必须大家帮着干了。原则是,有永红去,大家一百个放心。可人不是铁打的,三天三夜的火车,身上还要带些钱,万一有个闪失就麻烦了,不知领人时还有啥麻达没有,所以派去的人必须要精干,能给永红帮上忙,交紧三关一个人要当几个人着使哩。   常青念叨了一句:说到坐车,一点牛都不吹,我几天几夜不眨眼。不知为啥,怪得很,一坐上火车,即使再乏再瞌睡,要我眯一会儿,可是眼仁子睁得明赳赳的,一点也睡不着。   我心里一阵窃喜,要是有常青做伴,我就会省心一半,因为我正好与他相反,一坐到车上,尤其是四平八稳的火车,我就昏昏欲睡,即使事先睡上三天三夜。   他的随意念叨,使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经过大家七嘴八舌地对常青各方面条件的综合考察与充分论证,一致认定常青是最佳人选,而且一致表示有常青去大家都很放心。可我不放心的是我身上欠缺的东西他是否真的具备,比如与聪明机智是最好搭档的胆气与谋略。常青表示了小小的谦虚之后表示了一种当仁不让和另一种被大家赏识并且重用的自豪与得意。   全福说,我大大气咽了几回了,就是记调过着哩,急哩忙哩一口气咽不了,无论如何也要让调过回来哩。   锉儿人胖声粗,一说话,气流如锯齿一般从胸腔里往出扯,居然还掌着一个旱烟管抽得津津有味咂吧有声,待美美地抽了一口,舒舒服服地哈出一口,说,我的身体这么个样子,我妈八十好几的人了,这半年来又不行得很,玉莲不管怎样也要回来哩。回来的车费不管谁先欠上。   碎求儿说,我家娃娃念书的念书着哩,碎的还碎着哩,一天的三顿饭,我两把三样的,到底不中用,还是要把我屋里人叫着来哩。   存有当过兵,说话掷地有声:永红去了,见了我家娃他妈,就说我说唻,娃娃乖着哩,家里好着哩,她娘家的爸和妈健康着哩,没啥操的,让她安心干活,多注意身体。   有人表示要给女儿或妻子捎衣服,存有说,捎啥哩?常青虽说出去了几回,却要靠永红哩,永红又是头一回出远门,还不知按信上的地址能摸着地方不?捎上东西,岂不就成了拖累了?明日把该准备的钱准备一下,明晚两个人坐火车。永红,人是川平的亲戚廖忠领着去的,有啥麻烦了找川平,让川平找廖忠。   大家叮咛了给常青要叮咛的话,常青给大家叮咛了要叮咛的事。见没有值得再可讨论的事,一看表已经十一点了,想着一家人不知我去了哪里,为我的深夜不归而忧心如煎,焦急中一起身却迈不动脚步。有人建议先慢慢活动活动,说是蹲久了把腿压麻了。有人主张把我送到李崖庄头,我心领了好意,坚持独自一人回家。   九月中旬即将结束,下弦月没有抛头露面,存有借我的手电,多少给我壮了胆,使我在那段土壕路上听见崖边沙沙的土响和泗沟里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的凄厉嘶叫时少抹了两次头皮。转了一个小弯快要出了壕沟路,猛见一人身后平握着一根五尺长棍,呼呼地走着。我心头一紧,不知他深更半夜要干什么,又不敢用手电照去,怕他被激怒顺手劈来一棍。硬着头皮屏着气做着各种随机的警戒,忐忑地顺右面走去。擦身而过时,我猛然站住,叫了一声大大。刹那间,我有那种久违了的小儿投入父亲怀抱的冲动。   大大没问什么,一路听我唠叨着今夜的谈判和明日的打算,临末只叹说了一句:大大老了,不中用了!父亲明显地老了,母亲的突然出走更让他疲累不堪。我们父子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妻子打着哈欠,等我。见我一头寒气撞进来,三两把收拾了给女儿织了多半的毛衣和两疙瘩毛线,喊我赶快上炕暖着,忙着给我端来锅里热着的汤和馍。自母亲离家出走以后,我头一次感到了家的温暖和在家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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