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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遍地艾香

2020-12-08抒情散文若荷
若荷一到五月,我便开始想念艾,想念那种放于鼻端,能够散发出令人陶醉的幽幽的清香,还有那股特有的药材的味道。想去一次山里看望一位老人,一位腰杆深深弯曲,以八十多岁高龄乐观生活着的长者,再采几把绿意盎然的艾蒿带回家去,分散四邻。对艾,我情有独钟
          若荷   一到五月,我便开始想念艾,想念那种放于鼻端,能够散发出令人陶醉的幽幽的清香,还有那股特有的药材的味道。想去一次山里看望一位老人,一位腰杆深深弯曲,以八十多岁高龄乐观生活着的长者,再采几把绿意盎然的艾蒿带回家去,分散四邻。对艾,我情有独钟,而这特有的情愫,来自那位老人,和那条与艾有关的山梁。   艾,又名艾蒿,是沂蒙山区最为普遍的一种植物,每到春天来临,山岭上,洼地里,只要是种子能够站得住脚的地方,就能看到它们碧绿摇曳的身姿,在五月的阳光照耀下,一天天向上生长。那年四月,我和几个朋友到山中小憩,目的是想调节长期紧张工作的情绪,欣赏一下大自然的迤逦风光。为了避开游人的喧嘈,我们选择一条很偏辟的小路进山,那也是八百里蒙山的一条支脉,当年的它们虽然还没有开发出来,但已经游人如织了。   车子一直开到一个山坳里,下了车,大家躬身往山林深处走去。虽是暮春时节,山上仍然遍地花开,黄色的蒲公英灿然地笑着,白色的苦菜花星星一般缀满田埂,粉红的野杜鹃在眼前尽情地连绵,远方的迎春花垂挂成金色的卷帘。那生长在山腰山涧上的槐树和梧桐,更是花蕊摇香,芳馨扑鼻,甜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山间。山深林密,在此居住的人家稀少,偶尔探出一户,也是粉墙灰瓦,让人感觉如梦似幻。甚至,那些经年深藏山中的古宅小院,在周围密植的老栗树与核桃树的掩映下,露出精雕细砌的飞檐,静谧的院落里流影滴翠,阳光挟着斑驳的绿色倾泻在上面,恍惚中,人便站在了另一个世纪。   不再劳累,烦扰悄悄地消失在脑后,惟有竖起一对听惯了车水马龙的耳朵,静听林中的鸟儿怎样压过松涛和风声鸣啭;山泉水在掬起的手中淋淋洒洒,饮一口喉咙里是说不出的清甜。不枉赋予它美丽这个字眼,原来大自然给我们提供的不仅是攀登之乐,还有这绝妙的绿色风景……哦,你看一丛丛的杜鹃花,长长的枝条一次次掠过身旁,白的,粉的,目不暇接。一次次俯身前去,将那悠长的枝条握在手上,那些绽放得一团火焰的粉色的喇叭花儿,是在大声地招唤着什么吗?   人大概都是有贪欲的,曾经就想,如果把它们折下一大捧来,做成花冠戴在头上,怎么样呢?我想起了鲜花“须插满头归”这样的诗句,贪欲更加在我的心头膨胀。我不想做满头花冠锦衣华裳的高贵女皇,而是想将它们绾成花环挂于颈项。那时的额头还光洁,那时的笑脸还红润啊,那时的心中装满了追求与理想,那是何等的青春的豪迈呵。   一回回,我想采下来,却不忍心将它们折断,矛盾着。那也是一种生命呀,“人有知性,花有知觉”,我只好恋恋不舍地将握着它们的手轻轻放开,让它们在大山上生生灭灭,永远属于这座美丽的大山吧,哪怕是一枝一叶、芳华一瓣。   山顶上,芳草碧绿的夺目,只是野艾还没有成为我欣赏的目标。   我们往一个陡峭的山冈攀爬而去,我爬的小心,也爬的慢,等我蹒跚着上去的时候,朋友们已经离我很远了。我急着向前赶,便有些慌不择路起来,就在胜利在望将近登上一个陡坡的时候,不想脚下一滑,一个“优美”的滑翔的姿势跌进了身旁的一条沟里,重重地在摔在地上,脚腕也在摔下时的那一刻毫不留情地扭伤了。朋友听到我的惊呼,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幸亏没有跌坏身体,只是脚不敢站立行走了。登时发面馒头一样的肿了起来,疼得忍耐不住,便坐在地上咿呀不止。山高路陡,我又一步不能行动,急得朋友大喊“有人吗?”这时候,从树深林密的山坳拐弯处,一位身体佝偻的老人衣袂飘飘大踏步走了过来,他打量了一下情形,急速地滑下沟去,俯身和朋友一起将我扶到一个平坦的草地上。老人有七十几岁的模样,脸上沟壑纵横,背了个柳条筐,碧绿的野菜在筐底闪耀。   “不要紧,没有伤到骨头。”老人对我的朋友说。一转身,从容地采到一把像菊花枝叶一样的植物递给朋友。“现在不行,等过一天,再把这个放进开水里,泡出色,给她热敷,几次就好了。”反复察看我的腕伤后,老人平静地说。我发现,背筐卸在脚下,却仿佛没有卸下老人背上的重载,他深深地弯下腰去,原来是他的腰弯了。   这是一个地道的山里老人,一双布满厚厚老茧,被植物的浆汁染绿了的枯瘦的大手上布满凸起的筋脉,大概平时说话不多,除了劳作,山一样的沉默使他在语言表达上有些木讷,想必他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山去。望着他,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他的身上,我能找到当年外祖父的影子。我点头向他手中的草,问,这个能治好我的扭伤吗?老人说,能,这里的人家整天出入山里山外,扭个、碰个伤都是用这个烫好的。就连当年的部队在这里打游击,受伤后都用这个热敷呢,它能消炎止肿。说到这里,他用手轻轻揉着一枚无名草的叶子,昏黄的眼里闪现出一丝回忆的光芒。他将眼神遥向远方的茫茫的山林,那里层峦叠嶂,回忆似地给我们讲述一件件已经被我们淡忘了的那些往事,他抬头目视的地方,是他们当年在这座山上打游击的地点吧?我父亲曾经说过,在这座山更深处,曾经藏过解放军的兵工厂,那里也曾经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如今的岩石上,还存留着当年炮火下洞穿的弹痕。老人说,他也是当年沂蒙山区的老游击队员呢。   往事太长,老人并没有对我们回忆太多,只是把眼睛不停地在身旁的地边上瞍寻,手到之处采下的全是那种菊似的植物。这是野艾,他说着,更多地把那种植物递给我和朋友。哦。这就是野艾啊?我接过老人手中的艾蒿,放在鼻尖上嗅着浓浓芳香!   曾经听说过一个关于艾神话故事,从此对这植物有了很深的印象。我知道艾蒿的用处很广,也见过它们被人采回家后晒干的样子,只是面对鲜活的它们,尚不能一眼辨别真伪。听母亲说,艾有一个典故,艾就是“爱”的意思。可是在这之前,我更感兴趣是的是,艾蒿与屈原有关的传说。在我们这里,旧日的端午节有两种非常独特的习俗,一是包粽,二是上山采艾,据说端午节的早上那天采到的艾蒿最好。回来后挂在屋檐、门口,据说此种风俗是为了纪念屈原。还有人家将艾别在孩子头上,或做成荷包挂在小孩身上,用来驱祟辟邪。艾是沂蒙山区的人们对它们的亲切称谓,齿唇间仿佛呼唤着某个妙龄女郎的昵称,单字的吐音要比“艾蒿”轻柔得多。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得了面部神经麻痹,父亲一边为我针灸,母亲一边就用晒干的艾蒿捻成线绳,点燃后灸烤我脸上的穴位,袅袅的烟雾在面前蒸腾,那种香气已经深入心髓。   正和老人闲聊着,我忽然发现老人的右手只有大拇指、无名指和小拇指三个指头,其它的那两个指头呢?老人也目光深远地望着自己残缺的手,但是他只是往衣襟上擦了擦,就迅速将手反背了,藏在身后,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说,是在一次面对面的激战中,被敌人的刺刀扎去了。就在我们竖起耳朵等待老人说下去的时候,老人却在故事最精彩的地方闭紧了嘴巴,背起他的柳条筐蹒跚着起身走了。是不忍回想,不堪回想,还是……我纤弱的心一跳一跳的,竟然是一股莫名的疼。   我们清晨出来,下山的时候时夕阳已经落满肩头。   后来的日子仍然淡如流水,为生存仍然奔忙劳作,紧张的神情更没有减少半分,谈婚论嫁、工作调动更使生活添加了繁赘的内容。但有关艾的往事一直凝于心头。曾经将此事说与父亲,父亲也是战争年代出生入死的军人,他沉吟了片刻,说,在那样残酷的战场上,失去两根手指算得了什么?比手指更可贵的是什么?是生命,有多少人付出了年轻的生命啊!父亲说,老人不提两根手指的事,不是忍,更不是不堪回首,而是英雄不提当年勇,这不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他的行为令人尊敬!   不期然地,就那么爱上了他们,爱上了那份人与自然的和谐与悠然。从此之后,每年的四月或五月之间,我都去山里走走,顺便看望那个老人,采回一些艾蒿,用红红绿绿的布角把它包裹了,缝制出一个个玲珑小巧的荷包给孩子们,它不仅能够驱除邪气带来清香,还能抵挡人世间各种烦扰和诱惑。老人带给我的“艾蒿”情结,虽然与屈原无关,但它能够于我纷忙的生活中,释解着一些不能化开的“心结”,比如金钱,比如职位,比如荣耀。故事没有那么跌宕起伏,却能让你深思其中。
  五月好美,是因了那些艾蒿吧?不屈于贫瘠,不屈于寒冬的威胁和杂草的侵袭,逶逶迤迤浩浩荡荡,站在五月的门坎远远望去,八百里沂蒙山区黝黑的土地上,到处都有艾蒿的身影,飘荡着醉人的艾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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