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临水的秋天

　　　　　　　　　　临水的秋天 　　秋天的落叶
　　是母亲吻向我额际的
　　冰凉的唇。恍惚间，已不知去向
　　 　　　　　　　　　——引自拙诗 　　扁舟列队在清凉的流水上，河洲的苇草渐趋枯黄，水鸟的叫声有些惨淡缥缈。对岸的白杨们相处融洽，正用黄叶的语言将满腹心事娓娓道来。四周静寂，草动无声，我看见的几尾小鱼儿在平和舒缓的秋水里很是自由惬意，内心不禁怦然。灵魂安妥在躯壳里，石头沉在水底，西风宽大的长袖抚甩过河面，水就再一次凉意扑面。
四周好空旷。我的心好空旷。 　　头顶上的白云高远，天空水洗过一样纤尘不染，若它也是一汪秋水，定照见了此时我孤单无比的身影和我比秋意更为悲凉的心境。临水河静静流淌，我相信，此刻我所看到的每一朵浪花里，都藏有一个完整的家园，而那些温馨是属于别人的。因为我的母亲永远地去了。 　　母亲是临水河的水做的女儿。 　　临水的土地多碱，注定母亲的一生多苦涩，也多美好的向往。坐在时间的河岸，穿越蒙尘的时空，我看见多年前的天空，在这临水河畔，在这秋的水湄，没有谁来打搅，甚或一只鸟的鸣叫，一位秀美的农家少女，在静观着流水的同时也读着天空的流云和静若处子的淡淡远山，心随水中的游鱼飘向远方，那是我的母亲还在做年轻梦的时候。 　　母亲出生在临水一个李姓的大家庭，兄弟姐妹共八人，我母亲排行老三。虽然出身寒门，又没有上过一天学，但这些似乎难以掩饰母亲生就的漂亮和骨子里透出的高贵气质。母亲很精明，遇事有主张，从我后来经历过的许多事情的处理上，我都从心底里佩服她。母亲脾气好，性格好强，有一副热心肠，结婚以后，在她的家乡，好多比她大或者小的人都尊称她为于姐，这是随了我父亲的姓，时间久了，别人反而忘了我母亲到底姓什么，这多少掩盖了母亲逼人的光芒。 　　我开始记事的时候，母亲常去临水，我知道，那里有她的血脉，有她深深的根。去临水的路途是遥远的。当时，由于家境困顿，母亲舍不得花费一点小钱去乘车，常徒步去那里，往往是头一天到达，第二天返回，往返80多里路程。很多时候，在我体力不支时，还常常要背着我行走，背着我吃力地蹚过冰凉的临水河。 　　母亲美好的青春在苦寒的岁月里一点点流矢，我们兄弟姊妹六人在她悉心呵护的手掌上一天天长大成人。某一天，当她的家孙外孙环绕膝头其乐融融的那一刻，我突然看见，我亲爱的母亲，一夜之间，满头飞雪，我隐隐感觉到她生命里的冬天已缓缓来临。但我的母亲是好强的，她几乎好强了一辈子，她用当时那种廉价的洗发水遮盖她的苍老和岁月的沧桑，依然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精神丝毫不减当年。母亲不愿就这样轻易服输，因为家里家外需要她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她甚至还想看到她的孙媳妇。然而，悲惨的命运还是降临了，母亲患上了晚期食道癌。 　　母亲最后一次去临水，是在她得知自己已身患不治之症后，为我的外婆上坟祭奠而去的。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当母亲面色苍白瘦骨如柴，像雪地上一丝极度虚弱的阳光，倒伏在自己母亲萋草深深的坟头，那是怎样一幅令人肝肠寸断禁不住凄然泪下的场景啊！那是母亲生命的最后战栗，是凋零花瓣的最后飞舞。母亲离去的时候，因为难以进食，已是枯瘦如柴，两眼深陷，只有那目光里还透射出坚硬的直逼命运的一丝光芒。 　　在母亲弥留之际，我轻声唤着并试问她我是谁，母亲用微弱如游丝的气力还是准确说出了我的名字，我的母亲一辈子就是这样的清醒明白，直到闭眼的那一刻。那时，我和姐姐们像一群慌乱、不可终日的幼兽围在她的身旁，在泪水和无限悲凄里不断低低呼唤：“妈妈、妈妈……”。 　　我们的留恋最终没能挽住母亲渐飘渐远的魂魄。 　　我的母亲去了，带着留恋和不甘。 　　不远处草坡上传出羔羊寻找妈妈的叫声，凝滞的临水河仿佛瞬间就沾染了一股灵气，开始在我的视觉和听觉里生动起来，西风弹拨着树梢和苇草，柔软无骨的水流过我，我恍惚又听到了母亲熟悉的清浅而来的脚步声。那一刻，我和我的心都栖息在一片落叶的小舟上，循声远去了。 　　哦，在我的生命里涌动的临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