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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蝉儿出没的时节

2020-12-05抒情散文刘文华

[原创]蝉儿出没的时节蝉儿出没的时节在夏季,初夏尤甚。一场雨过后,你还没做好准备呢,枝头就有蝉儿叫了。先是高一声低一声,远一声近一声,渐渐地汇成大合唱,渐渐就声声不已了。在我们老家,未蜕变前的蝉儿被称做“爬叉”,也有叫“知了龟”或“神仙”
[原创]蝉儿出没的时节   蝉儿出没的时节在夏季,初夏尤甚。一场雨过后,你还没做好准备呢,枝头就有蝉儿叫了。先是高一声低一声,远一声近一声,渐渐地汇成大合唱,渐渐就声声不已了。   在我们老家,未蜕变前的蝉儿被称做“爬叉”,也有叫“知了龟”或“神仙”的。爬叉这个称谓颇地道,想必是依据它的习性命的名。它多半在傍晚时分出土,于暮色四合中迅速爬上就近的一棵树。至于知了龟,则更形象了,它的两只小眼睛溜溜圆,而体态又略显臃肿,在地上爬动时,其憨态可掬状,若有所思状,几乎与龟如出一辙。再至于神仙,我揣摩意思要大些了,有了敬畏和赞叹的成分。你想吧,蝉在那么高的树上产卵,未必是对子孙后代不负责,怕是未卜先知地料定了有一天风雨会帮它把它们送到地下去。据说蝉在地下的孕育期长达三五年之久,既无父母呵护,又难彼此照应,从胚胎到雏形,该是一个多么缓慢而又艰辛的历程?或许就因为这生命来之不易,生命的质量才登峰造极,其肉结实鲜美,其壳又可入药卖钱,个儿虽小,却浑身上下无一处赘物,无一处多余。蝉有幼虫成虫之分,区别在于蜕变前后。尽管准备工作充分,奈何生命不堪短促,从出土到死亡不过数十天时间。然就这短短十几天里,蝉已极尽生命之能事,热烈张扬,淋漓尽致,一经出土便心怀高远。有的蝉可爬至高达两三丈余的树尖上,让人叹为观止。再若蜕变成功,便从这棵树飞向那棵树,从这片林子飞向那片林子,男蝉唱声不已,女蝉如影随形,于一簇簇枝叶上留下它们活过爱过奋斗过的印记。真可谓一生一瞬,一瞬千年。尤为叫绝的是蝉做的窝,堪称一些洞穴生灵的典范。不似屎壳郎,窝儿浅,鼓捣出的土却成堆;也不似老鼠,这儿打一个,那儿打一个,显得即兴而随意,没一点章法规则。蝉的洞又乖巧又精致,甚而至于有几分神秘,它从那么遥远的地下来到地面,洞口不见丝丝毫毫的土不算,还把洞眼儿做得若有若无,薄如蝉翼,然后静候夜色来临,是多么的智慧和心计!如此看来,把这么个小小的虫儿誉为神仙,也自有几分道理了。   蝉儿出没的时节,村人群情振奋,其中又尤以我们小孩子为最。男蝉腹部有发音器,它叫我们格外青睐。但捉它的难度大,不如蜕变前好逮,就我所知道的,只下面三种办法:一是找来长长的蚊帐竿子,在上面系一根打了活结的马尾去套蝉。因为马尾也不容易搞到,弄不好会被马踢一蹶子,所以我们多采用去偷母亲蒸馒头的面的方式,敷在竿子上,用以粘蝉。第三种法儿就比较热闹了,在晚上进行,于树大林密处点一堆篝火,再爬到树的枝枝杈杈上去摇晃,蝉就成群结队地飞下来,铺天盖地,千千万万。一时间烈焰熊熊,叫声一片,男男女女都笑着闹着满地乱跑,满地捡蝉。然后放到大锅里猛炒猛煎,端上来谁爱吃谁吃。按说这种蝉的肉质已不似先前醇正,但作为菜肴,还是比萝卜疙瘩有嚼头。若是父亲他们来了兴致,又正好搞到了一两瓶酒,就三五个人聚到一处,小酒盅那么一端,大蒲扇那么一摇,一口酒一个蝉儿,一口酒一个蝉儿,真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而我们势必要留下一些个头大、叫声响亮的蝉,于第二天上早读课时放到胆小的女同学兜里或书包里,把她们吓得像蝉儿一样怪叫连天,是我们百玩不厌的把戏。   蝉儿出没的时节,我们比蝉儿们更盼望天黑,甚至等不得天黑。一俟放学铃敲响,便家也不回,各自鸟儿般飞向一片片林子深处。林子里积满了枯枝落叶,间以星罗棋布的鸟粪与羊屎蛋子,要想找到把洞眼做得小巧隐蔽的蝉儿,可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况且蝉儿们已经验多多,机警得很,稍微一点动静,便会从洞口缩回洞底去。所以发现了目标也不可莽撞,须蹑手蹑脚,屏气敛息,于一侧蹲下身子,用小手指或比小手指细一些的柴棍儿,把它米粒一样大小的洞眼轻轻戳破,再悄悄续下去诱它上来。蝉们多半会犹豫一霎,不认为你的手指或柴棍儿就是它要寻找的可靠的大树。它抓抓你的手,挠挠你的柴棍儿,试探得你有足够的耐心了,才将信将疑地爬出。我们一般沉不住气,就在每一个可疑之处乱挖乱掘。这些煞费苦心的挖掘多数情况下是徒劳的,可我们不在乎,我们在乎的,是这份工作本身带来的快乐和生趣。   到天黑,蝉儿们开始批量上市。这时来林子里摸蝉的人再不仅仅是小孩子,还有三三两两的大人。大家一般都人手一把手电筒,没手电筒的,也举着火把或灯笼。无数的光芒在夜里划来划去,村里村外都灯火通明。父亲们见了面,彼此交流通报一下摸得的蝉数或蝉多的地方;母亲们见了面,则互相探讨商量一下做蝉的法儿或去哪里卖蝉皮,日子被蝉叫醒,蝉充实了一个个日子。回头看看,我真觉得蝉儿出没的时节其实就是庄稼人的节日,它不仅给常年见不到荤腥的乡亲们以肉吃,还给乡亲们手上以钱花,当属一年中多么幸福的时日。父母们不再动不动就吵架,也很少打骂我们,生活一下子变得美好无比。而这一切都得益于蝉的出没,或者说恩赐,所以我对蝉后来出没于大都市的星级酒店并被誉之为绿色食品的做法格外赞同,它在那些艰苦的年代里功莫大焉,理应受到如此规格的礼遇。   我还记得一个与蝉有关的故事。在一个飘着蒙蒙细雨的夜晚,我一个人沿着一排柳树一直走到了村庄的尽头。那里是一个河湾,河拐角处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树。以河湾为界,再往前走就是另一个叫王拐村的地盘了。许多年来,我们与王拐村苦大仇深,常常会因为争夺这样那样的第一而发生械斗。今天你敢报亩产万斤粮,明天他就敢说亩产两万斤,牛皮越吹越大,日子却越过越穷,到头来两败俱伤,互生怨恨。所以尽管比邻而居,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肯往来,更不要说有男女通婚的事了。我不知时间已是深夜还是凌晨,黑灯瞎火中把一个人当成了树摸。摸得那人惊叫了一声,我自己也给吓了一跳,稍后看清其实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是我们邻居家的穗儿,男的则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小伙子。穗儿跟我说小伙子叫鹏,是对面村上的,他们俩在镇中学里同过学,此刻也是摸蝉儿凑巧摸到一块来了。我说那你们摸了多少蝉,有没有我摸的多?穗儿和鹏有些难为情地笑了,说自己还一个都没有摸着。我想也许这地方的蝉不多,或者是他们太笨,转身欲走,穗儿却一把拉住我说再摸一会吧,我摸的蝉儿都归你行不?   那一晚是我摸蝉最多的一次,都超过了百余只。穗儿说到做到,不仅把她摸的蝉悉数给了我,还把鹏摸的那一份儿一并装到我的蝉瓶里。穗儿对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别把她跟鹏摸蝉凑巧摸到一块儿的事给说出去。我一只耳朵听着一只耳朵冒着,心思只在蝉儿上转悠,就说你只要天天把你摸的蝉给我,我就天天不给别人说。穗儿哭笑不得,点着我的鼻尖说你要死呀,这么小不点的人儿咋也学得这么会乘人之危?   穗儿的恋爱也真到了危急关头,她家里人很快知道了她摸蝉摸到河湾去的秘密。这不仅让她的父母很丢面子,大恼其火,还几乎引起了众怒,大家做主给她订下了另一桩姻缘,并准备提前婚期。穗儿的出入范围和作息时间都被限制住了,她不能再和那个叫鹏的小伙子摸蝉摸到一起去。那天她在我放学的路上把一个自制的信封塞给我,请我当晚无论如何送到鹏手里。我见她眼睛红红的,竟懵里懵懂地点了点头。   穗儿和鹏私奔了,多像一对等不得阳光照射就扇着稚嫩的翅膀飞走的蝉儿。此后的日子里,每当我看见有结伴的蝉儿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树,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穗儿和鹏。我不知他们在外面过得好不好,风风雨雨中,他们将落脚于哪一片林子?我的童年因为这桩事的参与而迅速淡出,转眼之间变成一个动不动就做思索状的人儿。我在想,如果这一个个蝉儿真是一个个穗儿和鹏的话,那么我们在无知无觉中棒杀了多少年男女的心?   我开始有点害怕摸蝉了。   穗儿他们究竟是哪一年回来的,具体时间也说不清了。我深深记得的是,尽管他们脸上有了风霜雨雪的痕迹,却仍然亲密如初,爱之弥坚,并且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儿子。那时农村已今非昔比,土地包产到户,再也没谁放“卫星”、“火箭”了;我们村与王拐村的关系业已恢复正常,正日渐地成为友好睦邻。穗儿两口子很感激我这个当年的“小媒人”,在送我的礼物里,居然有两袋包装精美的炸金蝉。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于唇齿溢香中,约定下一个蝉儿出没的时节,我再把他们当成蝉儿摸一回。   现在我混迹城里,很少再去摸蝉了。但每到蝉儿出没的时节,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在老家摸蝉的日子。我想很多很多的人都会有与蝉有关的记忆,因为蝉儿出没的时节,还一并出没着很多很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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