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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西行印象之二:流淌在大理的激情

2020-12-03抒情散文敬一兵
车到大理,已是子夜。黑漆漆的天空掷来墨汁般的压力,逼迫我的视线从窗外隐匿着怀疑、忧伤和神秘的空气中,下意识地退缩回车内,静静守侯多年以来我不断失落的记忆的回归。黑夜里的大理印象,和我内心情感一样茫然。激情,一丝不动,沉睡在卧铺大巴我置身躺着
  车到大理,已是子夜。黑漆漆的天空掷来墨汁般的压力,逼迫我的视线从窗外隐匿着怀疑、忧伤和神秘的空气中,下意识地退缩回车内,静静守侯多年以来我不断失落的记忆的回归。黑夜里的大理印象,和我内心情感一样茫然。激情,一丝不动,沉睡在卧铺大巴我置身躺着的躯体里,默然无息。先前在奔赴大理的路上,大巴用转动的车轮丈量黑夜,左倾右斜,晃得我难以入眠。现在车已抵达目的地,司机让乘客继续在车上睡觉,等候天亮。我依然睡不着。昔日云南大理的情形,短梦似地一场接了一场在我的脑海里跑着。大理,你应该长成一个中年人了吧?你可知道,在记忆里,我已整整陪伴你二十四年了。   潜伏的激情,此刻依旧在熟睡,即使我的思想在停车场的灯光下,孤魂似地不断游走。   终于有微弱的黎明光线,汩汩地淌进我的眼帘。灰蒙蒙的天空中薄薄的蓝色眸子一样闪烁。黑夜总是在黎明的成熟中,凋萎成飘逸的弧线,随风而去。我在光明的延伸中走下汽车。在大理的街上行走,朝阳,像一把巨大无形的梳子,细细梳理着点苍山的重峦叠嶂,刻划有大理年轮的一幢幢高楼,街道两旁绿意渲染的树叶,清洁工人忙碌的身影,擦肩而过的白族行人,我身上布满了劳顿的倦色,还有隔离快慢车道那胀满了欲望、沧桑、感叹、自信、艰辛、期盼和嘈杂气息的栅栏。站在异乡的街头,我在心里开始呼唤记忆中的下关名字,比对着记忆中的下关和现在映入我眼帘的大理市的差异。白墙青瓦下斑驳的朱漆木柱上,该有一只古老的挂钟;洞开的木门里该有沱茶或者是乳扇飘香的气息。如今,在构建与瓦解的意象交替里,它们已经被挤到了城市的边缘,蔓延在了点苍山的山腰上,焦虑而酸楚。破与立的瞬间,“亚洲文化十字路口的古都”面貌,正被现代城市的喧哗和累赘,逐一雕镂抑或吞噬,除了传说中的点苍山仍然年轻之外。快要走入正午的阳光,网住了城市,道路开始拥堵,节律被时光缓缓扳动,在我的身上撕开了一条口子,窥见蓄谋已久的激情,从记忆与现实反差的情形里,徐徐苏醒。   我十分怀疑,皱折般叠置的激情,能否在苏醒的膨胀过程里,沿了我眼光铺就的道路,穿越大理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还有梭织往来的景象,次第舒展开来。   途经路旁的一个花卉市场,忙碌的交易一下子就像燃烧的火焰那样闯进我的眼眶,营营一片。许多尚未绽放开来的黄色菊花和红玫瑰,被一捆一捆地堆放在人行道上,凄楚可怜。在我的想象里,它们本应该盛开在低墙或者篱笆后面那一片阳光璀璨的泥土里,随风摇曳。残留在花上的芬芳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分明得很,只可惜这浓郁的气息,很快就被汽车和人流所掀起的尘埃淹没,无影无踪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形,是否是意寓着大理的质朴气息,正在被越来越浓密的金融味道,以及城市越来越盛行的波西米亚风格合围掩盖的一个征兆呢?我还能够寻觅到唐宋时期,在大理建立的南诏政权和大理国的痕迹吗?按照电话里的约定,继续前行。终于,在眼花缭乱的店标和广告牌的围堵中,我为自己激情孕育的兴奋,找到了一个释放的高兴理由——在一家卖眼镜的店铺门前,看见了专门赶来迎接我的吴安臣文友。   这年头,人们相聚在一起,不过是寻点感觉罢了,就像文人凑在一堆,自然少不了为文的语言。外有情感,内有观点,前有服从,后有反复,看你如何揣摩。忽然想起了梁实秋的那句话:男人令人首先感到的印象是脏!吴安臣没有给我这样的印象:黑黝黝的头发柔顺地伏着,流淌出文学的意象符号;同样是黑黝黝的脸上,除了意味着自信与决心的紧闭的薄唇,簇拥着棱角分明似雕塑般耸立的鼻子,深刻地凸显着沉静但却不乏温柔的一双眸子外,没有看见岁月沧桑留下的干枯河床,也没有嗅到被污染的混浊气味。阳光灿烂,轻风习习,潜伏在我身体内的激情,开始一点一点向外渗透,有金属嵌进骨头的知音声响起,之后,楼房的线条比先前看上去要柔和得多了。这位来自大理一个偏远僻静之地的中学语文教师,伸出手与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瞬间,穿在他结实躯体上的红色体恤,缀满了阳光,从沉重的商业氛围里脱颖而出,凭借紧握的手,将原生态的所有色泽,倾泄在了我的身上,让我原本对休闲盲目的浪漫崇尚概念,还有对大理的模糊意识,一下子就获得了澄清,以至于此刻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光泽的传递中,掷来的尽是一个穷教师,拿了一本称颂悠闲生活的诗文去教穷弟子时,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教室里,这个穷教师所能够获得的最大满足与安慰。   电话进进出出,有大理文联主席张乃光的,大理州作协副主席、《大理文化》杂志社记者杨义龙的,《清溪流韵》一书的作者吴君雯的,以及《守住这一片阳光》的作者马碧静的,等等,不亦乐乎。一个电话的问候或者预约就是一次真挚的呼唤。声声的呼唤中,我的激情开始在流淌里逶迤起来。   与吴安臣一道走在大理的街上,就像是在阅读一本神话故事,每迈动一次脚步,就像是在翻动一张书页。甚至,远处点苍山上密布的经太阳一照射就明晃晃的房子;虽然被高楼阻断了视线,但仍能够想见的洱海掀起的一个个碧波;道路上白族崇尚的红白分明的服饰在人流里浮现的爽悦;绽放在路旁或者庭院里的姹紫嫣红的杜鹃花;能够消融江南柔美北方刚烈的民族语言;以及弥漫在大理一条条胡同里的揉饵块的诱人气息,都像是这本书里因了翻动而不停跳跃的文字,不经意间便把大理民间的创世、图腾、太阳、九隆神话,起源已难稽考的白族洞经音乐散发的宋词章句、调牌、曲谱遗韵的古色古香滋味,“以死勤事者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悍大患则祀之”的本主崇拜的精髓,还有外观整齐、庄重、轩昂、大方的白族民居的隐秘意境,统统泄露,在我荡漾的脑海里飘来飘去,好不惬意。以激情的逶迤作为尺度,我才有了机会丈量大理的文化底蕴。冲动之际我被灵感召唤做出了一个决定:丈量,从我身旁的吴安臣,还有我即将邂逅的每一个大理人开始。   来到了大理一中的门口。因为放暑假,校园里幽静安详,除了正午洒满的阳光还在灿烂之外。大理一中注定了是一个驿站,学生们在这里搭上一条书本做成的渡船,从知识的殿堂出发,过渡到未来辉煌人生旅途的某个切口,然后把大理的文化弘扬承传。现在,这些学生们或许正在家里用辛劳与灼热的情感,细细擦试着他们手中的桨橹,准备在新的学期里,继续挥桨前行,情形如同我站在学校的门口,期盼着又一位即将与我邂逅的朋友,还有我预瞩的她的脸上闪烁的大理特有的人文景观的笑容那样,憧憬难抑。行道树,浅色的围墙,十字街口美丽的花坛,没有一丝厌倦神色的路人和甚至是悠闲地晃荡在路上的小狗,都给我递来了一种女性特有的阴柔美感。可以有无数随机的选择,然而冥冥之中的日程安排,却落在了这所学校的门口。我庆幸自己能够在这个特定的环境里,突然透过物象起伏不定的游走纹路里所隐含的玄机,瞥见类似于彩花石或者水花石质感般的大理肌肤上的色泽中,尽是柔性和谐的文化成分。等待是一种渴望,也是一种回忆,如不留神,说没它就没了。或许远在新旧石器时期,大理古人类繁衍与生活的痕迹,线性一样散落在苍山洱海地区以及剑川海门口的“铜石并用文化遗址”之处,就是因为当年没人留神记录,千年后只能依凭猜测来想象那些流连的眼波。同样是流连于马路上的我的眼波里,驶来一辆三菱越野,吴君雯在车上频频招手。   分明感觉到我激情的流淌在澎湃中加快了频率,不是因为与女人邂逅,而是车子在风驰飞奔,一晃眼就过了十字街头那座美丽的花坛。   在一处如水般风情的白族格调的院落中,首先扯动我眼球的是吴君雯那条质地优良的黑色短裙。微风吹拂,裙边轻悠悠摇曳,潇洒、干练、风韵和鲜活便散落了一地,仿佛可以片片拾缀。板瓦为沟、筒瓦为顶的屋檐下,她的这条黑短裙,穿出了大理女人的档次,“文献名邦”的厚重和南诏文化对光与热的追求,在黑色传递的神秘气质里,全然没有身为高官的张扬与做作。“她是洱海里一条鲜蹦活跳的黑色游鱼”,目光移开裙子后,我得出了这样的印象。当橱师用苍山的姿势和洱海的波浪烹饪的烤乳猪、青椒炒牛肝菌等美味佳肴端上餐桌后,我们的话题立即就与菜肴和文学纠缠在了一起。盘子里的美味上升到了民族风情的高度。文学里的烤乳猪,哲学中的牛肝菌,以及用人文历史酿制的大理白酒,令我顿时就产生了白族人雄浑质朴的自豪感。偷着浮生片刻闲在酒后的空隙里,飘然出尘的错觉,一路攀升,顺了如是错觉的逶迤,我可以想见到风韵不减的她,当年该是一位梳独辫,头饰叠成长条形的挑花头巾,红绳绕辫挽上居中间,上成龙马角,下成龙凤尾,头巾上的缨穗垂到左耳下,风吹飘摇,银珠闪闪发光,额上缨花发垒成串,衣饰白色、水红、粉蓝无领大襟衣或衬衣外罩红色、浅蓝色领褂,腰系白或绿色镶花边、绣小花短围腰,连以绣花“鸭舌”飘带的白族姑娘的化身。在酒的张力牵引下,还有散文及其文风问题的话语中,我眼中的她,穿越了中国纺织大学的校门,透过工程师、厂长、律师、服装设计者、文人和地方高官的层面,纤毫毕致地呈现在我的面前,并与我过去在文字里认识的她重叠在了一起。微漾轻晕的民族风华,就这么由淡到浓地将我沐浴,宛如一只高翔的纸莺,在东风初劲中欢愉。大理的每一处风情景观,每一处历史文化遗迹就是一只纸莺,在它的背后,必有一群大理人,凭了莺尾一缕飘绵的彩线,用自己的挚爱驾驭着。   我的激情,开始像纸莺一样高翔。分明能够听见在七月流火的季节里,回应着莽莽群山簇拥的大理的呼唤声。   余音绕梁的姿势,是在苍山宾馆的一个标间里展开的。当张乃光先生与《延安文学》的编辑一头扎进蝴蝶泉的时候,我正试图紧闭窗户,以便把那条小资味道浓密的街道上掷来的沸沸扬扬的喧哗,还有一位看上去很有身份的男人,于等候红绿灯时见了漂亮女人就想入非非的念头阻挡在外面。我与吴安臣继续谈论着大理的文学。又有电话打进来,是杨义龙和马碧静的。电话的铃声还没有落地,二位朋友就出现在了房间里。我现在的感觉是,尾在先前余音绕梁姿势的背后,有一股阳刚的白族男人的味道和一缕清柔如水的回族女人的气息,以蒸腾的雾霭渗透的情形浮出水面,宽松而又潺潺,让人忽地想到了下一个即将到来的季节,以及浸润在那个季节里的素净的颜色。杨义龙,这个出生在大理洱源的白族人,因了额上长着的浓密眉毛,还有架在鼻梁上的一副眼镜,一下子就把大理的民俗风情、文化韵律、人文景观、尘世沧桑和自然气息包裹的一颗坚韧而又善感的心,籍由表情,肢体语言和《遥远的部落》以及《桃李春风一杯酒》这两本著作里的每一个文字符号,活脱脱呈现在我的眼里,心里。于我等待金色的季节迎风的果,含笑欲语执一本翻开的书时,杨先生驻足在扉页里的那张照片顷刻间就随了他的笑颜灿烂起来,颇有三四十年代地下共产党员的风采。更加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笑颜,把暮雨潇潇中的苍山洱海,杂沓的马蹄掀起的尘烟里的滇西北高原,还有以时光的形式游走在大理石上那跌宕的气概,绝不迂回地串联在了一条理性的直线上,伸手可触。这样遐想的时候,马碧静一直在旁边默默坐着,羞涩地微笑着,嫣然而又腼腆,宛如一枝含苞待放的黑玫瑰。   还是吴君雯的精心安排,我与大理的一帮作家文友,团聚在了一个极不惹眼的餐馆里。置身于充满了神秘色彩的文化古都,大理夜晚飘逸在天际的清新空气,还有融在菜肴内的真挚友谊,溪流一样淌进我的身体里,涤荡肺腑中的肮脏。透爽超然之中,感觉我邂逅到的每一位大理朋友,都像是一幅幅苍山洱海的泼墨山水画,挂在墙上一定都经得住我流连目光的一遍遍抚摩,都耐得住光阴的一次次打磨,都承受得住时间的反复推敲。在虚伪、贪婪、利用、倾轧和妄为以社会转型为借口,像路边阴沟里的浊气般泛滥的今天,那种漠视幸福,或者不幸到丧失了思考幸福能力的冷漠心态,面对淳朴的自然以及由这自然浸润形成的大理,突然令我痛楚不已。坐在我身边的杨义龙先生,看见我有些走神的模样,端了杯子就向我敬酒。尽管作为一名资深记者和作家,在文字的海洋里游刃有余,但他却是一个谦虚和容易害羞的男人,然而只要一喝酒,就成了豪放的性情中人,这样的性格让我想起了芬兰人,俄罗斯人和爱斯基摩人,还有他们背后那一片神奇美丽的土地。大理土地上的人,该不会也是这般一个模样吧?   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当我极力以白居易在那个飞雪的夜晚思念友人的想象举起酒杯,与各位文人频频畅饮的时候,美好的回忆、未来的憧憬、绵绵的离绪和真诚的祝福都在酒里得到了加深,寄托,或者慰籍。终于,我激情的高潮,喷射在了夜色萦绕中的这个餐馆里。有的朋友已经晃兮忽兮了,举止有沉沦的意味,然而他们的真挚,却在火一样燃烧。青春付给了岁月,目光伸向了夜空,爱献给了土地,酒化成的激情融进了大理。穿越激情荡漾的汹涌波涛,我在他们的身上看见了大理的真实,大理自然与人文结合的浓缩景象,大理文化的未来走势,以及大理正在孕育着的饱满理想。解读一个大理人,就是获得了洞悉大理真谛的一次机会,因为他们就是一个个大理形象的活灵活现的表征与符号,虽然我这次重返大理,没有机会亲自摸摸苍山的脊梁,没有让洱海的波浪亲吻过我的躯体。   如回头,我那流淌在大理的激情,想定是依然。并且,流淌中开始有浪花溅起,那一定就是我的思念了,在这个分手的前夜,我的心里落下了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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