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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捏泥游戏

2020-12-02叙事散文孙光新
从泥土或者泥开始。从二十年前乡村少年的游戏制作开始。记忆模糊而久远,消失令往日亲历倍感温馨。大约是秋天或者还要晚一些时候,乡村少年们偷了自家的小锅铲子去村前一块洼地里挖淤泥。平原上的乡村少年,由此开始了乡村的手工制作。首先是游戏的短暂沉迷,
  从泥土或者泥开始。从二十年前乡村少年的游戏制作开始。记忆模糊而久远,消失令往日亲历倍感温馨。   大约是秋天或者还要晚一些时候,乡村少年们偷了自家的小锅铲子去村前一块洼地里挖淤泥。平原上的乡村少年,由此开始了乡村的手工制作。首先是游戏的短暂沉迷,然后是对手的锻炼。少年们将在地下挖出的凌乱的淤泥胡乱地团在一起,然后得胜般地举回村子里,在某家门口光亮的石砧子前放下,或跪,或蹲,或坐在地上,在石砧子上、或者在地上认真地摔起来,经过一阵认真的忙碌,凌乱的淤泥在乡村少年们的手中变得整齐、柔软起来,然后用被潮湿的淤泥浸得发白的手开始捏泥人、鸭子、小鸟;或用小刀打磨成手枪;有的抟小泥丸顶在细柳条上向外甩,看谁甩得远、准;捏窝窝儿,在地上摔,在中间裂开小洞,看谁的响。村里有货郎来了,少年们把平时从大人们那里讨来的小硬币拿出来,或者是偷偷地抱一堆破烂来,换货郎玻璃橱里的圆模子,圆模子的图案不外是孙悟空、猪八戒之类的。乡村少年们得了宝贝似的,各自拿了自己的,把摔好的淤泥放平整,然后把刚买回来的圆模子压上去,成了。大家都对自己的制作非常得意。当然,也有手里没有小硬币、家里的破烂也被母亲抱给货郎换了针线的,只有在一边啧啧地看着,等到大部分少年们玩得有些厌烦了,他才有些低三下四地上去讨过圆模来压一个。那个少年好象十分大方,满不在乎地说,随便压,只要小心不把我的模子给弄坏了就行。当然,也有嚎啕,不知是哪个乡村少年玩丢了小锅铲子,或者是把淤泥弄到了自家不该放的地方,比如炕上、锅里、棒子面里……某家的大人在怒气冲冲地打一个闯了不是多么大祸的孩子。   泥哨子,乡村少年最喜爱的玩具,为我们所接触到的最早的泥塑手工艺品。其后,陆续在大、小集镇上见识到从未见过的花花绿绿的泥塑手工艺品,但均无法引起我的注意,感觉总不及少年时代吹过的泥哨子。它们,已经远离了一个乡村少年,远离了它们的生存母土——乡村,做为艺术品或者摆设品,进入了另一个与乡村无关的世界。惟有泥哨子,还因为记忆里的丝丝扯扯,始终为我所喜爱和接受,至今它身上还有着它作为乡下事物的民间属性,那是乡村少年泥玩具中的极品。   乡村少年在货郎的玻璃橱里发现了极为漂亮的泥哨子,小鸟形,花绿色,光滑细腻,吹起来十分响亮。我小时侯也曾经在家里偷了鸡蛋与货郎换过一个,那是乡村少年中少有的东西,我为此在乡村少年中地位倍增,可惜后来不小心被我掉在地上踩碎了。我在那一小堆花绿的碎淤泥前站了一会儿,干嚎了几声,见没人,就跑开了。后来,我曾模仿着用淤泥制作了一个,样子丑陋的要命,也吹不响,但那是乡村少年们最精彩的制作。可惜,后来不知被哪个笨蛋偷去了。   有的少年竟还知道制作模子就是砖窑烧砖的法子,提议大家用圆模子在摔好的淤泥上压出图案,然后用砖窑烧砖的法子自己制作,说也可以制出漂亮的模子的。没有圆模子的少年问,怎么烧。那个刚才还很骄傲的少年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另有少年兴奋地说,可以试试的。乡村少年们经过一番尝试,但都失败了。在冬天的时候,少年们把制作好的淤泥玩具放在窗台上晾着,最后又有更为快乐的事情把他呼唤到别处去了。一阵疯野过后,也许是等到第二天的下午了,少年才发现自己的得意制作在一夜的结冻与融化之间变得丑陋不堪,少年有些可惜地把它丢在了一边,嘴里嘟囔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然后又疯跑到随处可觅的快乐里去了。   贫瘠而快乐的乡村少年在大地上疯野,他们只有淤泥,廉价而易得。乡村少年们跳跃、活泼的手、简单而朴实的梦,在广袤的大地交织。泥人、泥弹子、泥手枪、泥动物散落一地……有些丑陋,一切为乡村少年所忽略,热情巨大而无边、长久而热烈。梦境快乐、真实,如野花一次次绽放。但,最终坠落,直至消失。劳作退场,精神为物质所替代,精神体验短暂而甚微,尚未进入体验便已萎缩。多年后记忆如此苍白,无所凭依! 
 
  有位哲人说:失去一个老手艺人,等于放火烧了一个综合性的博物馆。许多年之中,在我们的漠视里,不知道失去了多少老的手艺人,还带走了为我们所忽视的手艺。那些民间的、丰富的博物馆正在我们的视野之中慢慢地塌陷,因为失去的太多,我们陷入了更大的混乱,我们也正在失去着自己。    无法消失的是,对手艺、对手艺人的敬意,内心里一种固执的、朴素的情感。慢的、原始的、单纯的,手艺的最初。消失的,更令人怀想。在《留住手艺》中,盐野米松写道:“原来那些经过人与人之间的磨合与沟通之后制作出来的物品,使用起来是那么地适合自己的身体,还因为它们是经过‘手工’一下下地做出来的,所以它们自身都是有体温的,这体温让使用它的人感觉到温暖”。   一个浅薄的书生无法看到手工艺后面的价值,但是它却修复着我日渐消失的少年时代的记忆。它让我想起了我从没有摸过的父亲的、祖父的手,粗、短、有力量,灵巧。它让我倍感温暖。   手艺,首先是劳作,那些繁复的、无休止的劳作。然后是娴熟。手艺上升至手工艺,手艺向艺术性逼近,藏在里面的时代在说话——消失。然后,也就是今天,手工艺日渐陷入奢华与简单、重视与消亡的巨大矛盾之中。   我还看到,手工艺后面对父辈的景仰的传承,是智慧,是细节,是灵气。沉实、有力的动作让这个旋转的世界停了下来,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刻。我们还是感受到了:深深隐藏着的大地的温暖。   某个秋日,我再次回到当年乡村少年玩淤泥游戏的现场。那个现场被当年另一个也经常去挖淤泥的少年填平,在上面建了属于自己的漂亮的房屋。他可能已忘记了少年时代的那些游戏。如今,他的梦也幸福而甜美,他已经为他的辛勤劳动所永远沉醉,不再回想过去那段清苦难堪的生活。蓦然感觉,我的少年时代已被掏空抑或被永久覆压。   我还看到一个为我所陌生而伤感的场景:他七八岁的儿子在门口拿着精致的玩具手枪,一脸灿烂,嘴里伴着玩具枪的音乐突突着。当看到我在冲他笑着,他好象不认识我,就抱着他心爱的玩具枪缩了回去。孩子的背影有些跳跃,他也为他的幸福所陶醉。但最终因为缺乏体验而空洞、苍白。或许,一个乡村少年所应享有的快乐与幸福,为他的父亲给他设置的幸福生活霸道地阻隔。二十年前为乡村少年所钟爱的手的游戏已被更为精致的现成的电子玩具所替代,但随之无可避免的是,手工制作玩具的成就感亦然消失。随之而消失的,还有真实而饱满的乡村诗意与宁静。   干透了的淤泥犹如记忆的碎瓣从乡村少年的手中哗啦啦地散落了下去,无法聚合。真实与陌生在死死纠缠、交织。失落在刹那间袭过他的内心,并一直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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