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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时光悠然,你在左岸

2020-09-17叙事散文肖娴
时光悠然,你在左岸 肖 娴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每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都会悠然而动,不为话语里的任性浪漫,也不为言辞中的执着美好。而是因为记忆中的那一棵树

时光悠然,你在左岸 肖 娴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每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都会悠然而动,不为话语里的任性浪漫,也不为言辞中的执着美好。而是因为记忆中的那一棵树。那是一棵什么树呢?直至现在我依然叫不出它的名字。也无意去考证它的过去、探寻它的现在,于绚烂的秋色中,我远道而来,不为寻它,而它却和我有了一场意外的遇见。它是一棵树,我是一个人,在这灵秀的山中,相逢又何须曾相识呢。
那时,秋天的日历已剩下了最后的几页,天地万物似乎都在悄无声息地,向着一朵雪的方向迈进。一场阴雨又一场阴雨之后,天空终于晴朗了。窗外钻石一样的阳光泼洒在屋顶上、流泻在枯树间,这样的好天气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久困之后被大赦的感觉。有人在朋友圈发微信说:“走啊,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这样明媚的阳光谁有愿意去辜负呢,于是匆忙出门。
说是旅行其实是阳光下的一次远足。目的地也不远,是离县城不足30公里的一处古村落。同行的五人中,除了我是以写字为乐的人,其余的四位都是喜欢旅游爱好摄影,如兰草般知性温婉的女子。于是一路走,一路拍照,拍山、拍水、拍石,凡是能入镜的全都被镜头定格在了阳光中。 在山中时间是缓慢的,心绪是自由的。因为心无挂碍,便可以由着性子去亲近一片叶子、一片芦苇、一只牛犊、一只羔羊,一条小路,甚至一只就要冬眠的蚂蚱。景随心走,心在那里风景就在那里。我就是沿着那条银蛇般逶迤的小路,走到山坡上去的。而那棵树就伫立在那一片坡上。我与它的相遇便成了生命中的必然。
后来我想,如果我也摆出一副回归田园、探寻历史的模样,坐在那一面石蹍上,故作深沉地拍一帧照、留一个影,体味一把农耕时代里的乡愁。让思绪逆流而上,回到童年的水岸去捡拾时光的暗流,遗落在沙滩上的残片,也许我就不会踏上那条小路。 其实最初,我是追着那片芦苇走上那条小路的。确切地说它只是芦苇的一种,它的名字叫荻。白居易的《琵琶行》里曾有它疏斜凄美的身姿:“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只是白居易的荻花瑟缩在浔阳江头的月影里,吸引着我眼眸的荻花,却风姿绰约地摇曳在小路两旁的阡陌上。 这个时节的田野,收过庄稼之后,便是草的世界。那些杂草也是一派将黄还绿的模样,那些荻花就有一片没一片地长在那些杂草中间。出尘飘逸,曼妙如诗。像前世里似曾相识的白衣女子,无言地引诱着你,使你无端地想寻它而去。 沿着田野里的小路,荻花有时是一朵,有时是一片。有时在路的这边、有时在桥的那一端。总觉得最壮观 的一片就在视野的尽头。于是过桥、爬坡一路追着荻花而去,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目光尽头看似最壮观的那一片,然后在它如云海般轻盈的花海里,让我一袭的红色裙衫,如红帆般在秋水长天之间,与阳光下的一株植物定格成秋天的永恒,这一个瞬间的永恒,也许就不枉暮秋的一次远行了。
然而红尘一念,在时间的流转里蓦然抬头,走过了荻花,却错失了最壮观的那一片。前方却被一树的苍绿突然给遮挡住了。这样的时节,大地上一切有生命的植物,该红的红了,该黄的也黄了,该落的也都如蝶般栖在了大地的怀中,唯有这棵树依然绿的郁郁葱葱,绿得一如既往,绿得不为季节所动。仿佛炎夏阳光的刀剑未曾杀伤过它,秋天的风霜未曾侵染过它,也仿佛带着春天就有的执念,在这里决绝地等着一个人。 等谁呢?等一场圣洁的落雪,还是等一枝凄艳的梅开。或者当那个梅花一样的女子,在“暗香浮动月黄昏”里踏雪而来,站在它树下 的那个瞬间,它才会慎重地摇落一树的葱茏,为一个心仪的女子站成一树的玉树琼枝?
秋风浩荡,看不见满山遍野绚烂的叶子,在风中飘着、旋着一如最后一场歌剧般壮美谢幕的情景,我的眼前唯有一颗参天的大树,举着一把如伞的华盖,在秋分里心无旁骛地摇曳着。那情景像是从唐诗宋词中走来的谦谦君子,带着那个年代的风骨、雅意。不去迎合谁,也不去菲薄谁,在幽寂的旷野里,自由自在地与白云为伴、邀秋风对舞,和流水唱和。这是多么美好的情境。 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王维的《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如果以树喻人的话,王维即是这样的树吧,他性格中的隐逸、旷达以及佛性,和这棵树是多么的相似。其实在我青葱年华里,我也由最初喜欢他充满禅境的诗,而成为暗恋王维的众多女子中的一个。 穿越一千多年的时空,我甘愿化作那一片竹林,听他一如梵音的琴声洗去我身上的俗尘,让他忘乎所以的长啸驱走我心中的云翳。好比宋朝那个温性的女子,对苏轼的那一段执情痴念。 传说苏轼六十岁的那一年,受人谗言被贬谪到广东惠州一代,当时惠州有一姓温的都监,家中有一爱女名超超,正值豆蔻年华。生得袅袅婷婷,姿色夺人,惠州城里有许多王孙公子前来求亲,温超超却势死不嫁。苏轼来到惠州后就住在离温都监家不远的一条小巷里。不久之后温超超便得知了苏轼的诗名行踪,于是一到夜晚 她都会偷偷来到苏轼的窗下,听他吟诗作赋。听到会心处,便会大喜过望不由自主地轻声吟咏而出。有一天她对贴身丫鬟说:“这个人才是我要嫁的如意郎君啊!”此后她便是每晚都会躲到苏轼窗前的那颗树下,在一窗温馨的灯影里、对心仪的诗人传递着执情痴念。
有一天苏轼突然发现了这个隔窗听诗、对她倾慕的女子。那时苏轼已是六十高龄的花甲之人了,贬谪一事早已磨损了他放达的心性,何况他还有和他相濡以沫的小妾朝云。无奈之下苏轼便离开了这里。苏轼的悄然离去,使温超超刚刚萌发的如火的恋情,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不久便因思念成疾而亡故。
三年后皇上大赦,当苏轼又官复原职,春风得意之时,他突然想起了温超超。然而当他又一次来到惠州,等她的只有一抹幽魂、一座孤坟。 因诗而来,却为写诗的那个人丢了香魂。也唯有诗歌可以再送一程这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于是苏轼怅然写下流传千古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然而,想象再浪漫也是红尘俗世里的一帘幽梦,典故再凄美也是爱到情殇两茫茫的枉然。到不如乘斜阳正好、秋色未凋的当口,坐在树下,想想心事,把在红尘中无法开口,不能诉说的心事,说给一棵初心不老、春心还在的树听,当他是生命中懂你的那个人,如是,才是真正的不枉此行。
也不必在树下结草为庐,更不必期盼还有来日。夕阳西下鸟雀归巢之际,我依然会回到县城钢筋水泥里的蜗居中。在周而复始的柴米油盐中,固守一颗葵花般向阳的心。在一杯茶、一本书、一次旅行中,把剩下的岁月过成细水长流、波澜不惊的花好月圆。在婉转的文字记下对一棵树的执念。即使还有机缘,但我却不会刻意寻它而去。
想要说给树听的话,就流在笔端,写在纸上。当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我会踏着悠然的时光,走向那一棵树的左岸,连同写在纸上的落寞、流在笔端的欢愉,一同埋在树下、葬在雪中。然后用一季的长度,在悠然的时光里,等待另一棵树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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