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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与故乡的关系

2020-12-01叙事散文李满强

与故乡的关系 甘肃 李满强门开处,那婆子就抱着孩子颤颤巍巍地进来,布鞋上湿漉漉的泥土就在刚刚擦过的地板上开了花。“你这房子干净得我们不敢落脚呢!”婆婆四下张望着,絮絮叨叨地说。我本来已经进了洗手间,想用拖把拖那些刚才掉在地上的泥巴来着,听
与故乡的关系
            甘肃 李满强
  门开处,那婆子就抱着孩子颤颤巍巍地进来,布鞋上湿漉漉的泥土就在刚刚擦过的地板上开了花。
 
  “你这房子干净得我们不敢落脚呢!”婆婆四下张望着,絮絮叨叨地说。我本来已经进了洗手间,想用拖把拖那些刚才掉在地上的泥巴来着,听她这么一说,只好赶紧罢了手——
  是老家一个朋友的母亲、妻子和不满周岁的女儿。说是孩子感冒了,来县城的医院治病。
  于是招呼她们吃饭,休息,吩咐在医院工作的妻子带她们去检查。并一再地叮嘱她要热情些。虽然结婚六年,媳妇到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这些能找到我的人,都是能叫出我的乳名的人,对我童年偷鸡摸狗的斑斑劣迹烂熟于胸的人。何况父母至今仍在乡下生活,如果有丝毫的怠慢,她们嘴里出来的话可能就变了,说老李家的儿子如何怎等,那将对一辈子老实巴交、有着良好口碑的父母来说是一种深重的伤害。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我这里成了老家人在县城的办事的地方。朋友们笑着说我的家是“李家山驻静宁办事处”。几乎每隔两三天,就有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庞来敲开我的门。有的是孩子生病了,想托我找熟些的大夫;有的是孩子没考上,要到城里的学校来补习;有的是孩子出去要打工,没有身份证;还有的甚至知道我写些文字,受了委屈要告状,求我写状子……他们操着老家的方言,在我跟前很卑微地笑着。有的比我辈分要大的多,但是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我是他们的长辈一般。还带着老家的清油或者瓜果等特产,你不要,他们会马上不高兴起来,仿佛求你的事情也没了结果一般。
  其实我现在是很少回老家的了。与故乡的关系,就只剩下风烛残年的父母了。
  自从上高中离家开始,就一个人在外面晃荡,算起来也十多年了吧?过春节或者中途偶尔回家,村庄里迎面会遇上许多或熟悉或新鲜的面孔,他们朝我微笑着问好,并递上劣质的香烟。而有些小的我却已经记不起他们的名字,只能装作认识的样子,回报他们以看起来似乎有些真诚的笑。也许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一时忘记了,也许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可是父母仍然还在那个名叫李家山的小村庄里生活。在城里买了房子以后,曾想把老人接出来生活,想让他们安静下来,过上一段清净的生活。可是父母待了没有一周的时间,就嚷着要回去:这里没有他们的果园,没有鸡呀羊呀可以供他们喂养可侍弄;出门都是陌生人,父亲甚至在我上班的时候,也要出门去“上班”,找到那些街头补鞋的或者是修自行车的人主动上前攀谈——父亲的脾气甚至又暴躁起来,病了一般。
  我只好将他们又送回去。我知道,他们在那个名叫李家山的村庄里出生,成长,结婚生育我们,一天天的衰老,他们的身上,也深深地打上了那个村庄的印记。他们熟悉每一声鸟鸣,知道每一个庄稼和树木在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开花和结果,他们熟稔每一寸土地的良心,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解冻,敞开胸怀,接纳那些诚实的种子。在一个村庄里生活上几十年,他们闭上眼睛也能顺着每一条蚰蜒山路找到回到自己的家门。
  而什么时候,生我养我的老家在我的眼里开始陌生起来?其实我现在居住的地方离老家也就是不到 80公里的路,但是感觉自己像一个悬浮的物体,在空气和物质的世界里漂浮着,忘记了一些本该一生铭记的事物。
  可在老家人的眼里,我还是十几年前在的那个常常会上房揭瓦,下地摸瓜顽劣的少年。
  村子的西头有个老太太,我甚至至今不知道她的姓。她一生没有生养,一直和老头子相依为伴。我能记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非常老了。她家院子里有一棵甜核的杏树。麦子黄梢的时候,熟透的杏子就像一只只鲜艳的红灯笼,惹得每一个孩子心里都发慌。大人都说因为他家没有孩子,所以很讨厌村庄里的其他孩子,反正没见他主动给谁家的孩子给过杏子。
  既然他不给,我们就去偷。一次乘他们午睡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翻墙爬到了树上,正在我们得意忘形的大吃大嚼的时候,老头子从堂屋里发出一声暴喝,底下的伙伴立即四散惊逃。只有我孤单地趴在树丫上,我惊恐地期待着一场叱喝和羞辱。但是没有,老人从墙角取过了梯子,让我顺着梯子溜下来。然后给我的衣兜里装满了杏子,送我出门。这件事情在我的记忆里存在了好多年。老头子去世后,老太太一个人生活着,现在快过九十了吧?我现在回家,每次路过她家门前的时候,她还能认得出我来,大老远就喊着,是满强回来了吧?这娃娃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有出息了啊。然后就悲叹:老天爷怎么就放下我不收呢,怕是忘了吧?我就安慰老婆婆:现在生活这么好,你就再多活几年吧!
  有些东西是可以在成人之后任意选择的,比如工作,比如爱情。但是有些东西你是注定无法选择的,比如母亲,比如故乡。自打你出生的哪一刻起,她们就一直在你的骨头深处,在你的血液里,即使你走上再远,哪怕是一次也不回来,他们说不定在某个风清月明的夜晚,将你从一场酣梦中喊醒。
  我庆幸那些敲门的人,那些憨厚老实的面孔,让我得以和故乡保存着更深的关系。他们能找到我,说明我还是那个乡村里的孩子,还没有被物质化的生活奴役和变异,没有变得面目全非——在他们朴实的目光和心灵里,我还是那个十几年前放羊贪顽的少年。   于是就想着,如果还有以后,在生活慢下来的时候,回到老家,在那个简易的土坯房子里,安顿自己最后的生活与时光,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2006-9-11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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