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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还债(中)

2020-11-30抒情散文安永红
还债(中)稳定了情绪,写换盅日记,不到三五行,守忠掀帘而进。妻子让守忠烤半会儿火了再走,并说永红等了两个多小时还以为你不来了。将近十点半了。我慌忙收拾了纸笔,下炕,穿鞋,连表也没顾上带,绑护膝,穿大衣,发车,戴头盔与手套。我有些迫不及待,离
           还债(中)   稳定了情绪,写换盅日记,不到三五行,守忠掀帘而进。妻子让守忠烤半会儿火了再走,并说永红等了两个多小时还以为你不来了。   将近十点半了。我慌忙收拾了纸笔,下炕,穿鞋,连表也没顾上带,绑护膝,穿大衣,发车,戴头盔与手套。我有些迫不及待,离心似箭,恨不能三脚两步赶到三十里之外的喜顺家。   东面第三中学斜对面的一个门市部,守忠去买一盒海洋烟。实际上可能只是五六分钟,我却如同等了一节课的时间,摆头不见守忠,就嘟囔着埋怨:真是的,一盒烟买到上海了!不想他幽灵般在我左侧身后正要跨腿上车,听我问话只好下来怯怯地问:你说啥?我只好问一句:钱装好唻没?他说装好着哩。我说那你坐好,就一脚踩响摩托,在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开足油门。在农校酒厂的那截平路上,车速行到70km,只听车子轰响,还觉心急车慢。在南硖河堤将尽的路上,建文舅舅骑着自行车顺左而下。谝子手昨天说过他今日要去城里办一件事。南道河水明显多于往年。两辆四轮车两辆三轮车一辆陇东的班车,趔趄着身子顺次穿河而过。水清见沙石。我不敢冒险,顺着人行踏脚石,和大姐夫推车淌过三绺河水。过了结成新亲的扫子沟,有五处路段被路边的渗水冻成了冰溜子,载人农用三轮车被人拥推着小心翼翼地滑过。我让守忠注意着看有没有喜顺或喜顺的儿子。一路骑骑推推,好不容易才到。   还是那个不足一米高的木篱小门,院落狭长,顺势分成两阶小院。高一台的北面小屋粉草机在轰响。一脚落进低一台小院的那个北房,给人还是落进了地窖的感觉。不同的是,廊沿和脚地打成了水泥的,顶棚也用商标带编了,支着烤箱却感觉不到热气。右面的木窗闭着,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淡。左面的炕边上立了一圈装着麦子的袋子,如围墙一般只留着可供上人的地方。炕席上暖着一床油光光黑乎乎的小被。靠墙坐着一个小巧的女人,盘着的右膝一抬一抬,身子一斜一斜的,是摇着怀里两岁多的小儿入睡。脑袋同样小巧,小巧得有些精致。我来了几回都没有认准,可能是二儿媳吧。   喜顺在靠窗的一面炕上蹴着喝茶。炕沿下面一人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喝茶。迎门的脚地当中站着一个人,在催着去给粉草机换料。喜顺以快于常人的速度眨着眼睛做着答复。我叫了一声大大。喜顺侧脸见是我,不惊亦不喜,但有明显的意外。我再问一声:大大,你城里没去吗?媳妇子利索地下了炕。喜顺一边下炕找鞋一边说,娃娃,我夜里个去的。你咋来了?噢,守忠也来了!推让着上炕。入乡随俗,不能有半点嫌弃,只好大方地拉过被子盖在腿上。   喜顺给炕下的那个人介绍说,这就是我娅娅的儿子的娃娃,在塬川教学着哩,女人在轩辕小学也当着老师哩,是天水娃娃,两口子一点架子都没,我去了,热情得很。这娃娃真格是好娃娃,把我哥真格孝顺。我哥作为后大大有时王袍舞袖的,给娃娃使脸势哩,娃娃大气都不敢出。这娃娃打小的时候就爱念书得很,我说大了一定有出息哩,你看咋着哩?还在报上经常发表文章哩。我哥真格福大么,遇上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左一个娃娃右一个娃娃,好像我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当然一番夸说的目的无非让那人明白我是个难得的好青年,更让那人明白他结识的人没有平常的等闲之辈,也是为了满足抬高自己让人仰慕的虚荣心理。我说,大大,你就别夸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坐了会儿,那人打了声招呼出去了。又来了三个要粉饲料的,喜顺都以同样的口语打发:今日来了崖底下的亲戚,明日了我看着粉,凑到一搭了没粉的,快得很。他对我说,那次我给你打了电话,说是给罗罗说了一门亲事,要五千元哩,怕把你逼了?我说,不逼,上次你给守忠救了紧了,我咋能把你的事情不上心哩?你的电话来了,我和守忠日急慌忙地四处倒腾。我知道说一门亲事不容易,有时就因为三五天凑不够钱就让二家子说着走了。藏(现在)钱凑够了。今日就是还钱来的。   我要尽量说出凑钱的艰辛,以示我们的郑重。因为我只是催了几次守忠,根本没当一回事,想着催急了让他亲自向守忠去要,让守忠也尝尝火歇到自己身上的滋味。守忠闹腾着给淑娟寻下家也有半年了,幸好扫子沟的亲戚做着舍命陪君子的打算慷慨赴义,满口答应了守忠提出的所有苛刻要求,而且两家的年轻娃娃也是一见钟情难舍难分,才有了姻缘,才有了两万元的进项。要不,你再急着等钱用,即使天塌下来,能把守忠怎么样?何况守忠是油缸倒了连脚步都不乱的人。我尽量模棱两可不说出这门亲事,甸子离扫子沟一步临近,我怕喜顺知道了戳事弄非从中祸事。   守忠比我平日遇着生人还要话少,三锤打不出一个冷屁来。   喜顺说,前两日雪红来的,雪红是罗罗先的女人的妹妹。——我听母亲说过,罗罗先的女人突然肚子疼,疼得炕上打滚哩。喜顺信奉一种歪理邪说,他自己说是天主教,有病不吃药不打针,烧香磕头,祈求神灵保佑。结果儿媳疼死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是阑尾穿孔延误病情所致。——喜顺接着说,雪红来蹴了三天,缝哩补哩洗哩,把我大大长大大短的,把罗罗的娃娃爱ning牵心ning,——单个儿说程度副词“很”的时候念ning,比如好ning,在“很”之前加个“得”字读hen不读ning,这是识别陇东人的唯一标志,如同识别你是不是一个地地道道本县人让你说“曹”字一样——和罗罗把话说到一搭了。雪红是个攒劲娃娃。成给男方家的时候,我就看着不愿意,为了给她爸爸看病,把脸都哭肿了,男方催了几回都没引着去么,藏谋着退婚哩,使了人家的两万多元了,急里食挖地寻钱着哩。我打电话为难你了,也晓得守忠一时半会儿凑不那么多钱,就说先还五千。我截断喜顺的话说,藏寻够了。这是一门多好的亲事啊,引着来了首先把娃娃不当外人,阿达寻这样的好亲事哩?赶忙给帮着退了,赶忙引着来,你也就不会两把三扬抹锅摸灶了。喜顺说,我知道守忠紧着哩,留上五千守忠暂用去,把守忠也不要逼得太紧。   我听出了他拒收一半还款的话外之音,担心守忠插言真的只还五千,只得紧接话茬说,守忠的大女子夜里个刚换盅来,藏有钱哩,今日是谋着把这一股子帐清了哩。喜顺问,成着阿达了?守忠说,扫子沟里哩。喜顺说,扫子沟不好么,还不如我们甸子上。他明显有着计划落空的失重感。我猜着可能是打算插手雪红的退婚之事,打着想法设计只退五千元了事,而后不掏分文或者再贴赔两三千元把雪红套进门。他是惯做这一类事的人,不光明磊落,鬼鬼祟祟。   我记起了几年前的一个麦收过后的夏天,他领来了一个大肚子年轻女人。我母亲端吃供喝敬奉了先人老子。女人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睡,娃娃生在了临近果园的草房子哩。女人是谁,是否和罗罗曾经勾勾搭搭,娃娃是谁的,娃娃是否被喜顺穿针引线让人以两三千元领走而他从中得了几百元的好处,我没问过,母亲没说过,在我脑中始终是一团谜。至此我不喜欢了他,见面也是被逼不过叫几声大大,完全没了以往的亲热。他给我不干正事的坏印象。这次又谋着干啥阴人利己的事?   想着心事,话茬也就断了。适逢出去的那个人又进来。喜顺的问话和这个人的答说充分说明确有此事,而且如喜顺说的,这人是他家最受欢迎的人,和他们父子两人都能说得来。喜顺有了啥得意的好点子和这人商量,罗罗有啥不好向父亲明说的,自有这人从中传言牵线。我满心欢喜地说,这是一门最好也最巧的亲事,打上灯笼也难找啊!我还想说一遍最好快些把亲事办了,但想着就有了生娃的不急倒急了老娘婆的嫌疑,也就没有再说。同时佩服喜顺潜移默化熏陶出来的儿子如老子一样有着同样高明的手段。此事若成,虽是损了别人,却也是利家利后代百年难遇的天作之合,也可以说是古董人巧办古董事。   那人见再无话可谈,又见二媳妇端着压好的面盆子去了厨房,也就回去了。我说,大大,你把借条寻一下,咱们把手续走了。喜顺慢慢挪过箱子上压着的一个麦袋子,再把箱子往边儿里一挪,一边揭着箱盖一边说,你妈妈走了,箱子上的钥匙寻不着了,就把合页子撬了。我说把锁子换了哩么。他说没心劲换。他摸了摸箱子里几件衣服的口袋,又摸了两边箱底,摸出了一份交通事故调节协议书的复印件,一个身份证,一本计划生育常识宣传小册子,还有那张从塬川营业所领出两万二千元本应由他写而我代笔另外三人签字作证的领条,就是不见守忠写的那张一万元一分利息的借条。我想,那天到我家,他让我看他夹着重要票据的电话本,就根本没有守忠的借条,早丢了还寻啥哩?我说,大大,以后给你买个小小的铁盒子,把有用的东西往里面一放,锁了再锁到箱子里,安全放心。他说,唉,娃娃,你妈妈走了,我麻烦着啥也不爱弄么。他过去开了东面的窗子,开了衣柜,站着想了半会儿,掏出一件衣服,在兜里摸摸,顺手放到左面的面柜上。在他掏着一件一件的衣服如同屠夫扯猪肠子的时候,我上去察看油罐上面的木盘儿,坛坛罐罐中间的空档,奔马自鸣座钟的上部底部以及内侧部。我仅是垫脚伸脖看看而已,根本不敢用手去摸,到处有尘土,积得盖住了东西的本色,似乎两三年没人擦洗。他在仍然坚持,不像装模作样,我也就上炕耐心等待。   罗罗和明明先后进来,没有过问父亲到底找什么,一个轻声问我:哥哥,上来冷不?另一个轻声问:底下的我妈妈好着哩没?两兄弟都是一身的草屑。我简短作答后问他们:你们两个场里背草去的?我认准了两兄弟的共同之处和明显区别。先出去一会儿又后进来的老大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干净皮鞋,洗了手脸,头发湿湿的油油的梳得顺顺的,显得精明强干。   喜顺又在炕边的那个箱子里摸,摸出一个小塑料袋子,装着活期存折,丢过来,说,娃娃,看看里面有没?我掏出存折,两个,中间夹着一些字纸,有那回领钱时开出的利息发票,也有要找的东西,上面有我作为担保人的亲笔签字。我高兴地说了声在哩,他在收拾着被翻乱的其它东西,我把借条给了守忠。守忠算着借钱时间,整整六个月半。   喜顺坐在了窗下的炕上。守忠掏出扎绑着的一沓子百元大钞,刚接到喜顺手上,喜顺慌忙塞进被子下面。原来是二媳妇子领着两个娃娃进来了。我心里惊叹着他的眼明手快,随便说了两句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助其掩饰。孙子上炕盖被时发现了炕上的那沓子钱,就惊叹着说,啊呀,爷,你阿达来的这么多的钱唻?喜顺瓦脸骂孙子:胡谝啥哩?阿达有钱哩?让钱把你想疯了连眼也花了?可能孙子没看真切,也可能孙子摄于爷爷的威严,没再说什么,自顾玩着有趣的事。   儿媳取了东西自去做饭。我说,大大,从六月十四到今日,每月一百元,利息是六百五十元整。喜顺说,半个月就不要算了。借钱的时候我给守忠说了几句,说得重了,你和守忠不要见怪。我忙说,怪啥哩,你说得对着哩,是个手续问题,咋能不说哩?他说,钱是经过你手的,却是守忠使哩。娃娃,不要你来些,我和守忠不熟,还不知道守忠是咋样的一个人,不敢借。娃娃,是你来借哩,不要些罗罗妈的人命钱我不动。我知道你紧急着哩。不紧急你不向大大张口么。大大给你打了一次电话,再不敢催你,我晓得你是急性子,比我还急。二十的那一天,对,就是二十,十九家里攮了个气,二十城里跟了个集,想到你妈跟前来一下。唉,我嫂子把我好得很。大大总觉着到你屋里比谁家都踏实,和自己家里一样,心里实贴着哩。可我想了又想没来么。我一来,把你妈惊了,把你惊了,我不言传,你们都以为我取钱来了,心里就像打鼓一样。   我被他的能替人设身处地地着想所感动,心里酸酸的,什么也没再说。守忠掏出六张一百元和一张五十元。喜顺只装了六百,说啥也不拿五十。说他来城里就过来了,吃哩喝哩把哥哥嫂子净嚷踏哩,并顺手极快地从被下把那一万元揣进灰色中山装的下兜里。我说,大大,你数一下。我们塬川的两个女老师,一个跟一个借了些钱,还的时候当面不好点,过后一数少了一百元,闹了个不好。他说,娃娃,我不信任你再信任谁哩?我想,钱数可能一张不缺,但有个真假问题,让他当面过一下,就可避免事后可能发生的以真说假或以足说少。我从他兜里往出掏,并说你不点了我点。他一把压住那个兜兜,说,娃娃,你们两个暂坐着,我出去干个啥。
我以为他上厕所去了,可好久不见回来,想着是躲在粉草房或其它无人打扰的屋里一遍两遍地默默点钱验钱,然后把钱交给了大后人。   两个小娃子不知啥时候早出去了,屋里再没他人。我问守忠,扫子沟的亲戚一共往来拿了多少钱?你打算咋样还帐哩?守忠说,两见面,给女子八千元。揣门,给女子两千四,单另给了两千四。昨日喝酒的你见来,给女子绑了两千四。礼带了一万二。我知道他没除给人家回给的,没算单独给山山的,也没除两见面该给其他每人的二十元。我问,能落两万一不?他说,松活,给这搭还了一万零六,再给李家沟还些。我问多少,他说连借连贷的总共可能要两千五。我说一万三千一,再呢?他说,再把城里亲戚的还了。我问多少,他说三千。我说一万六千一了,信用社多少,营业所多少,李家坪上多少?他说,营业所和信用社都不多,都是八九百的,李家坪上二分的八百元。我说没啥了。他说,刚够过年。过年时把国琪女人叫着来给上些,也就光了。   我说,你的烂子咋这么多唻?我以为光我手里的。你这样一扫,还多着哩。刘老师的一千,五厘的利息,暂缓一步。宋老师的五千,你盖了房子,人家没催,咱也不急。她舅家那一面另一家亲戚的,正月二十三一年了,连本带息六千七百二十元。你咋打算着还哩?我也刚盖过房,还有烂子哩,暂时给你帮不上忙,等以后手头宽展了,国琪引女人时给你多借些。他说,你先顾你的日子,我的家事你也帮不到哪里去。至于烂子,正月十五过了,看能不能让金平贷些。   还是模棱两可,我有些气。亲戚的拿过来说的是两年,秀霞却说有了就还了,好像气大得很。我给秀霞说,你不要把话说得那样硬。守忠说话也连个转身打不过。喜顺给接那一万元的那天,两催三促才把守忠叫着来,喜顺让他表个态,他却硬硬地只有一句:有了就还了。和秀霞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好像银行就在自己手跟前,任自己随意支取。俗话说,不用的人还要用三回不走的路也要走三遭。意思是待人处世要留有余地,不可把话说绝把路走断。曾经心高气傲人穷志却不短的大姐和大姐夫可否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待心中的无名怒气缓缓平息之后,我问大姐夫:烂子还要一万三哩,你给国琪丈人家已经给了多少?淑娟发落的时候给国琪能引上女人不?守忠说,国琪的,我没算么,大概才给了一万五左右。守忠笑笑——居然能笑得出来,而且是很少见的轻松一笑——说,扫子沟的,我给说了,不封顶。媒人也说来,扫子沟里高的,四万五万的都有哩,人家答应下着哩,要多少码多少。我的大姐夫居然把这句气愤无奈之语不当气话理解,真是可爱得够上小康标准。我说,你要得太多了,把亲戚惹急惹反了,怕皮鞋就反穿上了。你看昨天你只回了二百,建文舅舅不爱得很。守忠说,这一门亲事是他家寻上门来的,缠着缠着说哩。换盅之前,我把东西背到樊硖媒人跟前,要退哩,把人都慌了,来了十个人,团挖了整整一天,下话哩。说着,居然第二次笑了,为他的得意,为他的威风。我说,亲戚要当好哩,把亲戚的心伤了,以后就不好上人家的门了,我们的人就不值钱了。我们这样对待扫子沟的亲戚,不知以后国琪丈人家咋对待我们哩?但愿国琪丈人开通一点,少要一点。   不知守忠是否听出我言外对他的批评与指摘,只听他感叹着说,后面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说,我们处事不能鞋碗里尿尿只图一时的暖和,目光要长远哩,把亲戚刮穷了,娃娃上门了咋活人哩?守忠说,世事就这么个样子么,要的少了,怀疑我们的娃娃有问题,说我们缠他家哩,笑我们瓜着哩傻着哩。多要些,要到痛处,把娃娃轻不得重不得。   还是这样的歪理?我不禁想起了一个笑话,说两个人互不服气要比赛一场,不会武的猛然出击一拳打倒会武的,会武的站起来气愤地说:势还没咋好哩,你咋偷着来哩?咋就不懂规矩不从拳路里来唦?我不禁一笑,说,女孩儿多的,几年发财了,儿子多的,就倒了霉了。一个媳妇三四万四五万,而且每年以不低于两千元的速度牛气冲天见疯见长。我挣工资着哩,一年都攒不下多少钱。农村里人种粮食没收益,哪里来的钱哩?   守忠说,一家子出外打工挣上几块,银行里贷些,私人二分的高利息拉些。有些人家实在没治了,只有眼看着儿子打光棍了。农村里穷人越穷了,富人越富了,差距越拉越大了。过去有句俗话说,女孩儿女孩儿,是说女子就把儿子害了,儿子跑光阴哩,女子自吃闲饭哩。现在儿子多了倒成了害了,女子成了摇钱树了,一摇,钱就淌哩。你看李家坪上的全有,拉扯六个女孩儿的时候,没吃的,没穿的,把人活阴背了。去年才成了一个女孩儿,就翻过身了,往出放款着哩。一天不到十点了不起床。六月里割开麦子叫人哩,盅子一端在树阴里光喝茶哩。酒是好酒,不好的烟不抽。啥享受?人人羡慕哩。同样是坪上,你看继红家,老二继军和你同岁和你是小学同学,他妈一过世,爷父三个就是三光棍了。日子过得凄惶得很。   平时在我面前怯于说话的大姐夫,今日的一席话倒说得很流畅很顺听。   我无言以对,心头沉重,喜顺进来了。饭桌上炕了。匆匆吃完,已经两点半了,还是不见罗罗。明明丈人去世了,明明去了丈人家。想着守忠还要去李家沟,还要步行回家,在喜顺当面给喜顺后人提说还钱的事都无法顾及,就匆匆起程。我给守忠安置过的话,说人家让了五十哩,你给人家的孙子每人给些盘缠,快过年了。至走,守忠没给也没提说。到了庄上面的车路上,我问及此事,他说孙子五个哩,没那么多的零钱。我知道主要原因是他不大气舍不得。回头一看,顺沟顺河而建的院落,有的房屋气派,一砖到底,瓷砖贴面,有的房朽了椽头,房檐几乎塌落,还有五六座茅草房。有的人家看着电视VCD,有的人家唱着卡拉OK音乐叮咚震响,有的人家院里站着衣衫破旧神情冷漠的女人,向院外看两个或三个头发乱糟糟脸孔脏兮兮的年龄相差不多的孩子或各自玩着或互相打闹。车路上边还有几户人家,左右有几片地,地上边是一坡矮小的松林,衬得村庄黑黢黢的。村庄给人的不和谐感觉甚于我的老家。   在路上我问守忠:赵存德把钱还着剩多少了?他说,到现在还有一千九,估计清帐时就上了两千元。我说,听她婆说,你要钱去的,赵存德把你打了一顿,还说本钱还哩利息不给。有这回事吗?他说,没打,那是耍死狗哩,钱答应着给哩,说开春了贷些款了还哩。我问,赵存德咋闹着哩,说着三千元只借一年,现在三年多了,咋到现在还不清?把钱干了啥了?守忠说,是个赌博客,骗人哩。赌输了,把女孩儿给一家子许了,给人家没退一分钱,又把这个女孩儿成给了二家子,成到秦安去了,钱都耍了赌了。我说,秦安人也就肚子大,咋敢要唻?守忠说,赵存德肚子大得拖天落地的,啥事都能做得出来。不过人干散着哩,说给就给了。我说,要是耍赖皮,你让国琪去要,把毛给绞上几回就对了。噢,那个猪娃子好着没?他说,不吃不喝,口里淌白沫哩,怕是活不长了,到了城里去兽医站给配一点药。要钱的事,不敢把狼食使上去,性子大得很,三锤两膀子耍开麻达了闯祸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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