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枯木——绝非慷慨赴死的终局

　　　或昂了头搜寻天空的深邃，或卧下身凝听土地的深沉。只要目光从眼睛里出发，山林中站立或倒伏的枯木，总是给我留下这般印象。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枯木就失去了生命，处在时间老去的路上，一直把我等候。除了守望的意思还继续流连在枯木的身上外，枝叶没有了，在风中对着天幕指指点点的姿势没有了，在阳光下支撑一树绿色的炫耀没有了，在雨里叩挞挞回应水珠的声音也没有了。无论我的目光从枯木身上怎样扫拂而过，它都不会改变寂静、孤独、凄凉、内敛和豁达的性格。枯木本身就是这般的一个模样。 　　是守望的神情，把我召唤到这株枯木的跟前。当我的手触摸到它的身躯，想用拇指的移动，在它的躯体上留下一点思绪的痕迹时，枯木腐朽的树皮，像覆盖在人熟睡身躯上的毯子，只轻轻地一掀，便脱落了。裸露出来的木质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纹，有蚂蚁和其他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昆虫，在裂纹中进进出出，十分忙碌。同时，许多白色的绒毛样的丝状物，也密匝匝地盘踞在木质的表面或内部，等待着贪婪地从枯木身上吸足了营养之后，在一个风调雨顺的夏日，向外界炫耀自己精彩的或木耳，或香菇的形体。这样的情形，让我对枯木隐隐有了怜悯和同情，甚至其中还掺有疼痛的感觉。然而，枯木还是寂静、内敛和豁达的安祥样子，没有一丝疼痛的表情，除了向我呈现出微笑的意象，还有真实而又慷慨的内心。我开始暗自庆幸自己掀开了枯木的树皮。否则，隔了这层粗糙且色泽衰退、外观丑陋的树皮，自己是不可能瞥见枯木的内心，尽是竭尽全力和不愿彻底安息的姿势。 　　说枯木竭尽全力和不愿彻底安息，一点也不为过。即使时间用锋利的刀子，恣意在枯木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裂纹，以示意自己在裂纹面前彻底停止前行的步伐，不再光顾或是眷恋这株枯木的时候，枯木仍然顽强地支撑着自己刀痕累累的身躯，执著地以自己认定了的方式，继续完成着贡献的使命，无怨无悔。昆虫还在木质的裂纹里欢快地栖息，白色的菌丝仍在木质裂纹的内外吸收养分，枯木也在这样的慷慨奉献中，拒绝时间的冷淡，还有形体上的消亡终局的来临。不就是几道时间的断痕嘛。既然我是平平淡淡来的，我自然也会平平淡淡地去。虽然时间的断痕可以让我变成枯木，但是我枯木的精神生命，却绝对不会受制于时间断痕的支配！从容，无畏，坚定。形枯质不枯，质腐心不腐的枯木精神，瞬间把我的意识提升。除了对枯木精神的叹服和钦佩，几乎没有什么杂念，还能够与枯木的形象一道，驻足在我的心里。 　　我试着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这株死而不倒的枯树的木质。看上去有些枯萎的木质，仿佛是抖落了覆盖在身上的黑褐色灰尘那样，在被我的手所触摸过的部位，立即就鲜活起来了。虽然木质已经疏松柔软，却没有断折的意思。不是我的手触摸到木质的时候它才表现出拒绝断折的意思，即使在没有触摸它之前，木质就始终是在抵御着断裂侵入的任何一个企图，以至于密布在木质上的所有深深浅浅的裂纹，只能够规规矩矩地沿了木质纤维纵向的路径，卑微前行。鲜活，或是苏醒了的木质，仍然还是呈现出从容，无畏，坚定的气息，只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木质柔里藏刚的气质，更加清晰，更加明确。或许，这就是枯木慷慨奉献，死而不屈的精神基础所在？ 　　再次端详丑陋的树皮，以及被树皮包裹了的枯木黑褐色的木质，还是如生前活着那样，静谧、朴实、内敛、平和。就像从这株枯木的物象背后，隐隐还可以看得出它曾经是一棵参天大树，曾经也同样与我周围继续活着的树木一样，伟岸，英挺，朝气，没有一丝做作，没有一点贪婪。树木的一生，以及走完了生命的历程，留下这株与我邂逅的枯木，从来就没有向世界提出过什么奢侈的要求，最终也没有从世界那里得到过什么可以永存的东西，除了曾经生长的过程，再无多余。然而，就是这样一株极不惹人注目的枯木，却在生命形式终结之后，继续沿循遗传所赋予的精神命脉，无私而又坦诚地奉献着曾经的所有，直至最后一丝木质纤维，消失于虚无之中。 　　感叹。崇敬。当我彻底从是非的淤泥中拔出双足，站定在这株枯木的身旁时，忽然才清晰地感觉到，枯木就是我人生目标的楷模。坦诚地说，如果我的人生里程中出现类似于英雄豪杰，或者显现出明星大家的机会，我是不会拒绝的。谁不想显露风范展现精彩呢？但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在抱有奢望和幻想的同时，我更愿意脚踏实地，本本份份地把我的人生目标，锁定在枯木带给我的精神基础上。因为，枯木展示而出的默默奉献精神，是不会以时间的方式老去的。于是我以为，枯木绝非是慷慨赴死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