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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斯芬克斯的微笑

2020-11-26叙事散文敬一兵
目光,总是袒露无遗地以直线的力度,穿越哲学的抽象,还有纠缠在我周围的一如嗡嗡作响的机械,像气喘的蚂蚁爬上鸟笼一般的高楼,仿佛蚯蚓蠕动的街道,以及类似咧嘴微笑那般随意地排放污染的思维痕迹的景况,携带着滚烫的音符,射向生命的远端。没有人不愿意走
   目光,总是袒露无遗地以直线的力度,穿越哲学的抽象,还有纠缠在我周围的一如嗡嗡作响的机械,像气喘的蚂蚁爬上鸟笼一般的高楼,仿佛蚯蚓蠕动的街道,以及类似咧嘴微笑那般随意地排放污染的思维痕迹的景况,携带着滚烫的音符,射向生命的远端。没有人不愿意走向美好的生活。即便是我,也日日都怀揣着用血把太阳染红的梦想,诗意地栖居在出门往右拐,走不了几步就能够抵达的乌托邦里。然而,我这种绝不迂回的视线,以及由此所燃起的激情,像密聂瓦的猫头鹰在苍宇中直线飞翔,纵然面对缀满了星斗的天空,还有布满了时间弯曲面的山麓,也不愿意寻觅规避或者是降落的理由。真的,我时常就是在这种自信的能动性的推涌下,忘记了夜空中每一个闪烁的星斗,都是斯芬克斯的眼睛,每一处布满了时间弯曲面的山麓,都是斯芬克斯微笑的面容,海潮般向岩崖拍去。   我在人生路上行走的姿势,也是如直线一样的目光移动情形。这是秉性,是由700万年前非洲茂密的森林地带,地壳发生了剧烈的变动,原来连在一起的陆地分裂开来,形成了贯穿南北的东非大裂谷,使得裂谷的东边,因地壳抬升形成的埃塞俄比亚高原,阻挡了湿润气息的流动,高温干旱,迫使不幸的古猿们,在大自然的生存压力下,改用两足行走,顾不得回头或是左顾右盼,以便快速有效地填饱肚子的那种行为基因,经由遗传和打造而形成的秉性,携有钢铁的硬度,直线的力度。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样的禀性,泄露了我内心的秘密,就像卡夫卡在《饥饿艺术家》一书中泄露出他自己带有“理智的梦魇”气息的,“就求生的本能而言,谁都害怕挨饿,谁也不愿意始终挨饿,至死方休”的秘密那样,眼睛承受不了寂静和含混,不由自主总要眺望,总要睨顾或者察看,总想要尽可能地看出点食物存在的痕迹,于是,我令树木旋转或者被砍伐,甩下无数坚硬的松果;让铁锚的链条哗哗作响的噪声和油垢侵扰湖泊,捕获灵性的鱼儿;用刀耕火种留下的灰烬,覆盖威胁我的野兽和纠缠我的没有食用价值的野草的诸多行为,被苍宇的守护神看见后,物化出一个斯芬克斯,卧在黄沙弥漫的埃及第四王朝法老哈夫拉给自己修建的金字塔陵墓前,望着我微笑。当时没有细想,这是否就是一种暗示,抑或警告的符号呢?   我没有以入定的模样,扳动念珠般地翻动我身后的每一个日子,即使是在这方面偶尔生出的一些意念,也被紧紧拴在了柱子上,就像拴一条脱了毛的狗。作为广泛意义上的人的一个镜像的我,继续为自己拥有了比别的动物更抽象的思维,而骄傲地任由欲望膨胀,继续通过语言、哲学和数、理、化的知识,使自己的行为外在化。飞鸟在冒烟的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映衬中落下的羽毛,人祸酿制的火焰吞噬了森林的娟秀,被驯服而失去了野性的牲畜的沮丧懊悔喷撒在青碑上,自然资源的身上被我恣意掠夺的手挖得千窗百孔,以及随处可见的污染物和随时都能从天而降的酸雨与黑雪,缀饰成一致的解释,填充到我饥饿的身体里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漠视履行和遵守自然赋予的权利的自尊狂。不愿意听天由命,就这样模糊了我的双眼,让我没有机会看见,李太白吟了“仰天大笑出门去”选择做了“蓬篙人”的背影;庄子面对两位风尘仆仆的大夫只是“持竿不顾”,濮水的清波吸引了他,他无暇回头看身后的权势的景象,全都是在穷毕生的精力,从食物链的挣扎中超越而出,寻觅被称为“上帝的粒子”的希格斯玻色子,以便在回答只有哲学家和疯子才会提出“为什么物体会有质量”的问题的同时,期盼着自己从最细微之处的某一个点上,凭借远方呼唤那难以收束的诱惑,直截了当地切入到宏阔、混沌、永恒的宇宙境界里去的景致。我是一种物质,但我根本就不知道,灵魂也是物质的内涵。此刻的斯芬克斯,依旧在望着我,微笑的程度,比先前进了一步。可惜的是,我仍然不知道,他微笑的意思。   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目的只有一个——为了让从食物链中拔出来的抽象意念,不至于被记忆产生的可怕的混乱纠缠,像拿破仑敦促约瑟芬化装时所说“抹点胭脂,夫人,你看起来像尸体”的话一样,观念的驱使,驾御了自己希望通过贪婪性的掠夺,还有虚伪的掩盖来加工自然,以便让上帝看见我自己是伟大的、仅次于上帝的造物主的全部行为。我的脑海里,只有诸如文艺复兴时期铁定的审美比例,还有中国古代的三寸金莲,或者情愿把自己饿死也要疯狂追求完美的歌星卡伦·卡彭特的对比印象,除此之外,就是吃饱饭后,用作家、诗人、画匠、哲学家和科学家的颜色来涂抹自己的脸了,真的,我以维纳斯的名义发誓。至于那个古代的石雕斯芬克斯,笑与不笑,都与我无关。这或许就叫做我的精神状态,它一直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密西西比河畔流浪、恶作剧、混日子的美国人哈克·芬恩和汤姆·索亚,即使穿着烂得丢在地上就会长草的鞋子,也要让年轻的精神与沸腾的热血,流淌在西服革履包裹了的体内,永远在路上行走。就这样,我走过了无数先人用躯体搭成的拱门,又一次凭借思维的能动性,制造出了机器人,人工移植器官,甚至将自己的动作和感觉纳入信息处理中的各种能够让美梦成真的虚拟技术。我把自己吃下去的食物,全部转换成了更大的贪婪动力。这样的情形,试图抹去我的动物本能,当然,也是在有意或无意地抹去我眼中斯芬克斯的微笑。   没有给在发动机传出了黑格尔的声音、工业革命是城市的一罐调味剂、钢铁成了通向未来的黑色锁链、把天籁之音克隆到电子奏鸣乐的五线谱上、用芯片编码蛋白质遗传程序的诸多景象的混乱交织中,疯狂转动得像漩涡一样的思想,留下一个停歇的机会,我就硬生生地挤过了哲学本体论的那道裂口,开始用冰冷的物质中抽离出来的同样是冰冷的元素,打造一架维特根斯坦的梯子。叮叮当当的打造声,在我耳朵边上开成了一株美丽的玫瑰。人类曾求助于巫术,占卜,梦幻,直觉和神谕圣书等手段,更有不惜倾家荡产用锤子钳子,按照挪亚方舟的样式赶制用以逃避大灾难工具的情形,从这株玫瑰的绚烂色彩中悄然袭来的身影,被我的肩头给遮住了。时间是吞噬我的老虎,而我自己却不断重复老虎的行为。之后,这架维特根斯坦的梯子,用极为规范化的表象,把我的身体,连同闹市、人流、噪音、色泽、商贸、欲望、行为、倾轧、意象、痕迹、气息和逻辑,一股脑地倾到在我用我自己唯一赖以生存的地球的每一根骨头垒起的又一个制高面上,成就感十足的味道,俨然一个小资白领,叼了香烟,斜靠在二十四层的高楼窗前观望。云就在我的脚跟下流淌,像极了电影《阿拉亭》中出现的魔毯。   我的脑细胞,总是喜欢在心脏的搏动下,把我的躯体,逼指到趋利的方向。如同魔毯一样的眼光,也总是像鸟儿般拍翅飞向更高的天空——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的一条不断向上延伸的直线。因此,我便理所当然地认同了加拿大学者拉塞尔和塞格京的乐观进化论。是的,我开始十分向往乐观进化论制造出来的我的未来镜象:大脑袋、大眼睛、小身体,仿佛外星人,或者怪魔杰克。孕育在思维里的欲望,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架维特根斯坦的梯子,被我遗忘的生物本能和信息源的混沌属性,埋进了泥土。维特根斯坦的梯子没有了,就连过去留在我身后的残存的阶梯的影子,也一同消逝了。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轮回。只有斯芬克斯的微笑,没有加入轮回的队伍。整整五千年了。   死亡传出了冗长的回声,音符是从埋有维特根斯坦梯子的腐烂泥土中,以破土而出的幼苗形式绽放的。这些音符,在流淌到我的眼前时,它们翅膀展动发出的鸣响,牵引我的目光,像蚕丝那样又细又长地落在了幼苗的身上。蜘蛛网一样纵横交织的叶脉间,递来了环境尾在我趋利行为身后追来的清晰图像——虚拟技术正在繁殖可怕的“斯坦福综合症”,噪声正在改变“生物钟”,钢筋混凝土正在孳生“热岛”现象和忧郁症,芯片编码蛋白质的过程伴生出爱滋病、“登格热”和其他致命病毒,污染排放远远超出了环境的自解自净能力,无偿哺育人类的大海成了霍乱、伤寒、脊髓灰质炎和其他罹患疾病的传染通道,温室效应产生的“厄尔尼诺”正在不断引发森林大火、高温干旱、滔天洪暴。总是觉得,这些可怕的情形,是对斯芬克斯微笑的注释。魔毯并不是虚幻的存在,它分明就是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亡的弯曲的倒影!它现在继续幽灵一样漂浮,不离我的视野。我开始怀念维特根斯坦的梯子了。如果说魔毯是乐观进化论的兴奋剂,无疑,维特根斯坦的梯子就是悬在我头上的一柄双刃剑。后悔还来得及。   翻开过去的像册,老照片已经发黄,儿时的年代已经离我远去,步履匆匆。只有斯芬克斯微笑的不解之谜的传说,还驻足在老照片的背面。——当解开斯芬克斯最后一个秘密,他会哈哈大笑,这时,世界也就不复存在。我们已经濒临破密的边缘,是的,我以为,在我们手中握着的核弹,应该就是斯芬克斯的微笑。其实,只有当代人才看清了斯芬克斯的真实面容,因为在它建成后的1200年间,它一直被陈厚的沙土掩埋。同样,也是只有当代人,才看见了自己沿循古人的足迹,走到今天而累积的环境问题。英国学者迪克森在《后人类》一书中,把50万年后的人类勾勒成“重新栖息在树上的动物”的描述,就是佐证,如果50万年后还有树木存在的话。指南针触动了弯曲成弓状的船帆,任丝绸朝着与河流相反的方向逶迤,我凭借巴甫洛夫像胡须一样盘跟错结的怀疑眼光,穿越从战争、废墟、尸体、污染的物象里漂浮而出的迷惘,才真切地看见,斯芬克斯的每一次微笑的纹路,都是以岩石枯瘦的嶙峋崖缝的方式,呈现。——斯芬克斯的一次微笑,就是环境问题的一次累积。再来一次,还是这般一个情形。   凝固的永恒和流动的时间在长久抗争之后的神秘联姻,在我的身上得到了存在与消亡最完美的双重实现。他们看上去似乎和解了。但实际上,我这个共同产物只不过是在表面上消除了这种斗争。相反,我恰恰是他们赖以继续保持矛盾对立的斗争的中介与载体,又是他们在斗争中对对方虚伪奉承的方式。他们奉承对方以换取对方对自己同样的奉承。结果,如同俄狄浦斯发现自己弑父娶母的荒谬事实,我认识到自己是这种荒谬媾和的产物,被痛苦的愤怒之刺刺穿了!然而,我还是无法阻止多米诺骨牌,俄狄浦斯的后代,尽管命运多桀,他们仍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繁衍,生生不息。多得不可胜数的生存形式,不断突入生命领域。世界意识的繁殖能力,强大无比。多么可怕的斯芬克斯微笑呀。从“体内文明”与“体外文明”剧烈抽缩形成的断面上暴露出来的演化历史业已证明,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中,人的本性表现为能动性与受动性的矛盾统一,既不会听天由命,也不能为所欲为。过分滥用能动性而轻视或者无视人对自然的依赖性,已经导致了以环境被严重破坏为代价的恶果,威胁着人类新进化的健康有序发展。因此,趁着斯芬克斯的微笑,还没有变成斯芬克斯带来古老的法老王朝时代的、奴役和毁灭人性的消息的那种哈哈大笑的时候,如何正确处理好能动性与受动性的关系,保护我们的生存环境,实在是太重要了。   斯芬克斯的微笑与环境问题的关联性意识,决非凭空捏造,纵然我的意识,在经历了斯芬克斯微笑的审视后,形成了忧患、低调、甚至带有悲观色彩的镜像。站在青铜文明被一层一层剥落的古钟前,伸出布满了像干旱土地的老茧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被侵蚀过环境的风抽打了能言善辩的嘴唇,我还是在乐观进化论的诱惑面前,选择了悲观进化论的思想。不是我真的就情愿悲观沉沦,而是在这种忧患与悲切的氛围里,我才能够清晰地听见,任何盲目乐观的思想,都不可能让人在环境被破坏的事实前,永远保持直线上升的进化发展形态的警钟声,伴同着斯芬克斯的微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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