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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秋风里的黄花

2020-11-25叙事散文仰望或者倾听
秋风里的黄花刘学刚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宋李清照秋天的青州,到处都是酒肆、茶楼、超市、菊花、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极了一句古诗:满城尽带黄金甲。秋天,当我一个人沿范公亭中路西行,绕过唐楸宋槐,在南阳河畔,就会遇见一个人,或者
         秋风里的黄花                 刘学刚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宋•李清照
  秋天的青州,到处都是酒肆、茶楼、超市、菊花、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极了一句古诗:满城尽带黄金甲。   秋天,当我一个人沿范公亭中路西行,绕过唐楸宋槐,在南阳河畔,就会遇见一个人,或者一朵花。   或者,她就是一朵花。她的玉骨香魂,千回百转,化而为花。菊叶含翠摇风,黄花丝丝抱蕊。她开得热烈,开得决绝,这醒世的精神的火焰,照亮着整个秋天。   她,就是宋代词人李清照。   “归来堂”前是菊的领地,舒展着秋天最灿烂的笑容。   “归来堂”的得名,源于陶渊明的一首清新恬静的诗歌:《归去来兮辞》。诗中有这么几句:“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李清照一气呵成,把内室命名为“易安室”,她自号“易安居士”,过着她不是草也不是树的日子。   “归来堂”的同义词,是“易安室”。秋天来了,菊花开了。菊在杯中,是新熟的酒;菊在枝头,是飘舞的蝶。“浓睡不消残酒”,醉了的词人随便卧进哪一朵花心里,都是易安。归来堂,这是一个词的家园。   命名就是被照亮。九百年前,归来堂是沉默的,归一个叫青州的地名保管着。“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现在,它被一阕清丽的宋词照亮了。   站在归来堂前,就像站在一个阔大敞亮的梦境里。放眼西南,郁郁苍苍的云门山,和我隔着一层薄薄的近视镜片。东南唐楸宋槐既望,范公亭(为纪念范仲淹而建)上指云霄,下临清泉,六角飞檐如一群展翅欲飞的乳燕,给人一种老树新芽的感觉;古城墙铺陈出一种葱茏苍翠的背景。近前,阳水潺湲北去,将幢幢屋舍串连于碧波绿浪之间,轻描淡写中展现出老树新绿雀鸣、小桥流水人家的田园景象。最是小桥洗练,如一根藤蔓,拱在喧嚣和静谧之间。   九百年前的那个日子,清澈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窈窕的倩影。李清照从容跨过小桥的一刹那,一朵水花,在她的脸颊上清爽爽亮闪闪地绽放。“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多丽 咏白菊》)。我到家了。李清照对自己说。是年,她27岁。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在朝为官,为元祐后四学士之一;母王氏,亦擅属文。这种高贵的出身,在今天可是大大的资本:如果从文,可以进行“隐私”写作,大卖身世;设若为官,可能跻身一级常委,步步青云。李清照18岁为人妻,“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教郎比比看”( 《减字木兰花》),李清照初嫁的时候——撒娇的女子,很像电影里的经典镜头,女孩的玉手粉拳轻柔地砸着男人的胸膛,口里喃喃着“你坏你坏”,然后一脸知足地跌倒在“坏人”的怀抱里。李清照的夫君赵明诚,金石考据家。他们,是中国历史文坛上的同志爱人,人称赵、李“夫妇擅朋友胜场”。如果拍一部京戏,片名也是现成的:《金石情缘》。少年赵明诚暗恋李清照,却是朝思暮想,魂牵梦绕。   赵明诚小时,一日做梦,在梦中朗诵一首诗,醒来只记得三句话:“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百思不得其解,就向父亲讨教。赵挺之听了哈哈大笑:“吾儿要得一能文词妇也。”明诚大惑不解。他父亲说:“‘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合起来就是‘词女之夫’。”(《琅娘记》)   惯看才子佳人小说,看惯门当户对婚姻,赵明诚娶妻李清照,更像是上天的恩赐。试想,一个女子,容颜如花玉,才名动京城,只能解释为上天鬼斧神工的大艺术。上天给李清照幸福的婚姻,也给她旷古的才华,让她去充足享受世俗的快乐,去细细咀嚼一个小女人的甜蜜和伤感。   1107年,经历了党锢之祸,家国变乱,赵明诚政治生涯陡然直下之际,却是李清照抵达爱情巅峰之时。南阳河畔,酷夏无暑,亚冬背风。“归来堂”,深得借景之妙,这里“醴泉”(今天的“范公井”)深碧,阳河澄碧,云门苍碧,可谓青山碧水,气韵俱佳。“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也许,李清照的幸福观就是“腿儿相挨,脸儿相偎,手儿相携”(王实甫《西厢记》)。   在青州的那些年,菊花的灿烂就是李清照内心的丰满,也弥漫成她生活的背景音乐。   李清照,陷溺在世俗的厮守和生活的和美里——一个可人的小女子,她在岩石上听松,在翻飞的红叶上题着自己的新词,习习的风,轻软得好象羽毛一般。她给菊花浇水,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美”字了得!娇枝宠柳,露浓花瘦,她的纤纤素手握着花朵,握着一个女人眼前的幸福。暗香浮动,萧萧疏竹在水之湄弄影,时光沉淀于此的安宁和沉静。生活何其幸福呵,大地温和,石头善良,早晨是一滴清脆的鸟鸣,中午是一只熟透的苹果,呈现着它全部的丰盈和饱满。入夜的青州千户无声,婆娑月影撒成万家灯火,宛如朵朵金菊,层层馨香包裹着甜甜的梦呓。这是整个宋朝最为祥和的时候。清风朗月之下,阿阁洞房之内,李清照和赵明诚卿卿我我,耳鬓厮磨,如蜂采蜜,如叶戏蝶。李清照要做的是一个温柔体贴贤惠的小妇人,而不是什么“古今才妇第一”。她需要的不是那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拔诗词,而是一个凡俗小女人的幸福,伸手即可触摸的幸福。   我一直觉得,李清照是个巧笑倩兮容貌姣好的小女人。她伤海棠,“绿肥红瘦”;怜自己,“新来瘦”,“人比黄花瘦”。她吟“瘦”咏“愁”,完完全全是一个“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多情女子,让人爱,让人怜,让人看着她,心尖儿是微微的疼,有一种禁不起的——美。按时下的美女标准,“瘦”了就有骨感。苍白憔悴骨感瘦长,正是恣意流行的美女元素。好像除了一个“长”字,别的于李清照而言,都不缺乏。现在的美女为纤体瘦身花样百出,不说也罢;李清照则是彻骨的相思所致,南渡的颠沛所迫。   我想,无论生活在宋朝还是现在,李清照都是一个真实的女子,真实得像生活本身。她静美,也许有些小资。即使生活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她也要在阳台上供一枝养在清水里的花。她会经常地去时装店,却从来不买衣服,扯几尺布料,自己剪裁成梦的形状。她喜欢听一首老歌,胶木留声机氤氲着一种古旧的气息,暗绿的老唱片转动着她内心最隐秘的情感。她当然会在夜晚,菊花一般,层层叠叠地打开自己的心事,她是诗的,她天赋了诗人的气质,我喜欢看她在幸福中陶醉的表情。我曾经跟朋友笑谈,你想写诗吗?那么你就去恋爱;你想写真实的诗吗?那么你得遭遇失恋。爱情是一种死亡般的大痛与大美。纪伯伦说:“它虽栽培你,它也刈剪你。”爱情是天堂也是地狱,使人销魂,也令人断肠。   说着说着,又一个秋天来临了,菊花开了。发在林凋后的菊花,露冷时格外的繁盛,花盏怒张,花瓣纷披,宛如神女仙娥飘飘临凡。“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元稹《菊花》),李清照穿过泪水涓涓的花露,一个人来到南阳河畔,茕茕孑立,她极目远眺,薄雾浓云遮挡了视线。这一天,是重阳佳节。赵明诚几天之前去了仰天山。这时的李清照,不是冠绝古今的女词人,而是一个痴等汉子的婆娘。   昨天夜里,李清照醒了,惺忪的睡眼里,玉枕纱厨是一种寂寞的形状,一如礁石,在潮水退却以后,涌泛着冰冷的月光。日上三竿,李清照慵懒地起床,锦被掀开,乱摊在床上如翻红浪,梳妆镜匣上落满了灰尘。相爱的人不在身边,她生活的秩序彻底打乱了。白昼何其漫长,香炉里袅出的烟缕,凝散无定,像是一些变幻着的人和事。云生在山头,菊落在手心,深入花木的内部,她听见思念拔节的声音,一节一节地,黄昏缓慢如钟。菊花黄了,一个藐视岁月的女子,香含秋露,质傲清霜。娇弱的花朵,开得恣意,眩目,它有桃花的热烈,牡丹的饱满,可清寒的骨是自己的。在与菊花对视的一刹那,李清照看到了自己的今生和来世,她和菊花的相遇,注定了辉煌,也注定了永恒。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 重阳》)
  好一曲爱情的绝唱。好一朵秋风里不胜销魂的黄花。   从1107年到1121年,李清照在青州居住了14年。这,对于颠沛流离的李清照一生来说,是金石一样的珍贵日子。14年中,李清照和赵明诚完成了《金石录序》,写出了她一生中最美的词,其中《醉花阴 重阳》“幽细凄清,声情双绝”(清 许宝善),最为脍炙人口。她是词中的弱女子,在爱情的润泽下,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一个女人的幸福和哀愁。   幸福是什么?它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感觉,是对凡俗日子的一种诗意注视。守着自己相亲相爱的人,吃一顿饭,唠两句家常,就是幸福。幸福是一种心态。譬如,菊花热烈灿烂的时候,赏菊饮酒,是一种幸福;花事已残寒气扑面,当沸水注入,看风干的菊花,在水杯的透明里,蓦然地长袖善舞,仿佛一位旷古佳人殷勤地把盏添香,也是一种幸福。   旧时东篱堂前花,已入寻常百姓家。今天的菊花,已经成了一种绚烂的礼花。越是节日,花事越繁盛,朵朵金黄,簇拥着千家万户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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