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事

　　散文
　　　　　　　　　花　　　事 　　　　　　

　　　　　　　　　　　武 诚

　　我蛰居在一个叫燕子河的岸边，房子坐南朝北，自然冬暖夏凉，光线也很充足。我在阳台的外面，也像其他人家一样，做了一个花架，一来晾晒衣物，二来放花盆。 　　我养花，养的是极其普通的花，绣球、雪莲、四季海棠、臭菊花……这些花们生长时蓬篷勃勃，绿意怏然，该开花的时候，都争先恐后热热烈烈，丝毫没有其它花们的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就是这些普通的花儿，把我家的阳台装扮得五彩缤纷。自然也免不了有蜜蜂、蝴蝶和鸟儿前来这片春天的乐园里做客。 　　在阳光里，我倒上一杯酒或沏上一杯茶， 看着它们，这是我最惬意和温馨的时刻。 　　弱国无外交，穷人少朋友。我发表了几篇小说后，有了些很体面的朋友，偶而酒醉之后来寒舍小坐，看了我的花后无一例外的摇头：那是啥花么，草而已。我听后，只是报之一笑。其中一个还是一个什么长，更是嗤之以鼻：这也叫花？你看看我养的些花，没有低于二百块钱的。 　　我何尝不知它们是草，但我却对草有些偏爱，其原因我自己本身就是一株草，并像草一样苟且地活着。 　　我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一个小人物，父亲一顶“右派”的帽子曾经让我饱受人生之艰辛，让我有半生回忆不完的苦难。人的一生童年和少年时代是至关重要的，那种生活让我铭记于心，人们都说要学会忘却，而我为了忘却更记忆犹新，只有在我酩酊大醉之后，也就是说只有在我的大脑暂时地“死亡”之后，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画面才不会在我的脑海里作祟，他们才会逃之夭夭。不要笑我是鼠肚鸡肠，我声明在先，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和许许多多的小人物一样，胸无大志，念书、待业、上班、下岗……自己不能主宰自己，更主宰不了别人，就像一头给人家拉磨的驴，汗渍斑斑，伤痕累累。可是，驴也有尥踢子的时候，但驴在尥踢子之后往往是挨上几鞭，我们小人物是不敢尥踢子的，就是那样，“小鞋”也常常穿到我的脚上，所受到的，全是刻骨铭心的折磨。 　　记得当初，我在乡政府工作，一天，秘书喊我刻蜡板，我接过秘书手中的稿子，看了一眼，就发现那标题不通顺，我对他说了，秘书先是愣了愣，随即把刁在嘴里的香烟拿在了手上，鼓着眼睛说：啥？你以为你是谁，一根蒿草，不，连根蒿草都不是，你才是个蒿草芽芽，还给我挑刺，想和我这棵大树作比，梦着去吧……秘书声嘶力竭的喊叫引来了满屋子的人，大家不去看那该死的标题，而是七嘴八舌地呵斥我。 　　一次是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说上学，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称呼罢了。所谓的学校，就是当时所说的社会主义新农村，课程：夏收秋收。当时我们给人家搞秋收——拔黄豆。中午时分人家送来了午饭，饭是稀饭和馒头。老师抓起馒头给大家分，轮到我时没有了，我只好眼热热地看着那桶稀饭。这时，其中的一个学生拿起桶里的瓢，舀起稀饭朝天扬去，一瓢接一瓢，天空就下起了稀饭雨。在场的学生，还有农民都眼巴巴的望着，喉咙里冒着火，眼睛里也冒着火，但都憨憨地看着，没人去说，更没人去阻挡。我忍不住了，确切地说是我的肚子忍不住了，去把那瓢夺了下来。我的脸上，就挨了一拳，紧跟着小肚上又挨了一脚。那老师走到我面前，轻蔑的哼了一声：你还翻天价。又用手指戳我的额头：记着，那稀饭就是化成大粪，也养的是社会主义的苗，而不是你这棵草。 　　那老师，就是泼稀饭学生的母亲。放学后的路上，那学生纠集自己的两位哥哥，还有其他的人，自然又是对我一顿毒打，末了，又往我的嘴巴里喂牛粪……这事我在小说里已经写了，每当我想起这一幕时，涌上来的就是痛苦和愤怒。 　　这就是一棵草的命运，多少年了，我依然是一棵草。是草，活地就较为艰辛。我知道，任何时候，草是多数，花是少数。也在任何时候，花儿远比小草惹人眼，那些温室里的花比普通的花更惹人眼。我知道我也是草，虽然梦想自己是一棵兰草，或者其他名贵些的什么，但终因我的懒惰或其他的原因而没有变为现实。 　　我养的这些花儿，喂养它们的，只是一些发酵的洗米水，和我一样是粗茶淡饭，可它们却健康快乐地生长。记得那盆绣球花，在我住了三个月的医院回来后，仍然生机勃勃。 　　要不是我弟弟说的一句话，也许不会有这篇文章。 　　有朋友送来一盆君子兰，又有邻居送来一盆梅花，我视为极品，特地买了有关养花的书籍，细心照料它们。但是，它们就是难养，叶子黄了，请教别人说是缺氮，买来氮肥施上，可还是黄，有人说那是水浇多了……好不容易叶子不黄了，但整个儿看起来瘦瘦的，就像前几年缺衣少食的我。书上说，那是缺钾了，我赶忙给施钾肥。从书上得知它不能直晒，怕冷……就是这样像照顾孩子似的关照着它们，那盆可爱的君子兰还是离我而去了，除了给我添乱，它没给我带来一丝快乐。那棵梅花，第一年还行，到过年时，花儿开地芬芬芳芳，第二年就不行了，叶子又枯又黄，查书，说是有红蜘蛛。请教了别人，也说是红蜘蛛，连忙买来药喷上，但是不管用，换了另一样药，也不行，眼看着那蜘蛛一天比一天肥硕，在树上肆无忌惮的横行。我气得用手去捉，两指一捻，那蜘蛛就化成一股绿中带黑的水，捻着捻着，我的手就被那水涂满，我心中也涌起阵阵快感，我把我想像成手持生杀大权的人，对这些害人虫手起刀落，把那些家伙斩尽杀绝，让它们不再贻害人间，此时我心里充满了悲壮。就凭我天天捉，也无回天之力，白天捉了，夜间它们又快速地生出来，到我第二天去看时，它们又是黑压压的。终于，这棵梅花也死了。我忍痛扒掉了这两株让我颇费心神的花，把这两个空下来的花盆放在了花架的边上，也正是这俩只花盆，引出了这篇文章。 　　那天下午，弟弟来了。弟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种地老是亏本，干其它又不会，就去给人家背矿，那外貌，活像鲁迅笔下的闰土。吃完饭，我端起那淘米水浇花，弟弟在一旁看着，看着我把那些花浇遍了，突然说：给那株草也浇点水吧！我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弟弟手指着那边上曾经栽君子兰的花盆。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弟弟说的是那只花盆里的一株草，一株我叫不上名字的草，它是什么时间长出来的，我不知道，当我看见它时，它就那么地大了，当时看了就看了，我什么也没想，谁会对一株草在意呢？现在被弟弟这么一说，我又看了那株草一眼，叶子黄黄的，苗儿瘦瘦的，全身像弟弟一样灰不拉叽的。那盆里的土，裂开很多道口子，显示着干旱的程度，但那株草还是顽强地活着。我眼里一热，浑身感到一阵痉挛，我不敢看弟弟的脸，忙去看那株草。那株草的脸，也就是弟弟的脸。我自己就是一棵草，怎么会有了漠视的心态呢？ 　　我红着脸给那株草浇水。这是这株草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恩惠，我浇得很缓慢。这株草太需要水了，它还不是长在大地上的草，也不是长在山上的草，山上的草和大地上的草还有雨露滋润，这株草没有，它的雨露被楼上的阳台挡了去，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温室的花儿不稀罕雨水，早晚有人浇灌。而这些生活在夹缝里的草很需要水的，你看看，他们只要得到水，就会茁壮的成长。这些草们是知道感恩的，知道羊跪乳，鸟反哺。这株浇了水的草第二天就精神抖擞，没过几天，就开满了细碎的花儿，虽然细小，可那也是它的一片赤诚之心。 　　那花盆依然放在花架的边上，那株草仍然在那只花盆里长着，可它已不是被遗忘的角落，从那天起，它已是我春天的一部分。
有首歌说得好：我们祖国是花园，花园里的花儿真鲜艳……但不要忘了，花儿的下面，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草，也正是这些草，扮绿我们的春天，这样的春天，才是和谐的春天，温暖的春天。 地址：甘肃康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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