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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驴记

2020-09-17叙事散文烟波钓徒zzc
养驴记烟波钓徒zzc提起驴,大概年轻的朋友也就只知道驴肉火烧、驴皮阿胶了。因为随着农村机械化的发展,驴在我们本地已经很少见到。1982年——真是恍如隔世,竟然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在我心里却那么真切——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驴子一度成了农村家
  养驴记
  烟波钓徒zzc
  提起驴,大概年轻的朋友也就只知道驴肉火烧、驴皮阿胶了。因为随着农村机械化的发展,驴在我们本地已经很少见到。   1982年——真是恍如隔世,竟然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在我心里却那么真切——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驴子一度成了农村家家户户离不开的帮手。骡马呢,脚力快,但难养。俗话说“马不得夜草不肥”,岂止是要夜里起来喂草呢,庄稼人本不怕辛苦,关键是不给饲料就要掉膘,在家家粮食还不够糊口的时代,哪里有给马吃的呢?牛呢,力气大,但是吃得多,一年没有几亩地的秸秆,喂不起啊。何况牛马这样的大牲畜必要拴一挂像模像样的大车,乖乖,全村人家从东数到西,买得起的也不过两三家。这驴呢,吃得少,皮实,脚力快,虽然力气小点,但是就那么几亩地,多跑几次也不算个事。一挂小车呢,不过是砍一颗树,花几十元买两个小轱辘的事。   庄户人家过日子就是这么精打细算!   于是驴子成了村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叫驴则昂头嘶鸣,喷着响鼻,翻蹄亮掌,一挂銮铃,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急促欢快,就像人们春种秋收的心情。草驴则不紧不慢,四平八稳,主人有哪几块田在哪个位置都装在心里,只要出家门时,主人指明了东西南北方向,便可以悠闲的看风景了,驴子自会给你拉到该去的地方。   可是刚分地时,能买得起牲口的人家真的不多。没有牲口庄稼人真是受够了罪。春种时,父亲一把镐头刨到底,从东到西,一垄一垄,一畦一畦,汗水顺着脸颊淌,后背上泛起一圈圈的汗碱。母亲点种,这是技术活儿,要掌握株距和每一处的种子数。14岁的姐姐施肥,拎着一桶的化肥很不轻松。13岁的我埋土,连9岁的妹妹也跑前跑后的帮忙送这送那。人家有牲口的人家甩着响鞭,吆喝声里分明带着炫耀,泥土豁然分开,梨田就跟玩一样,真是眼馋。可是我们没有买头驴的想法,因为孩子多家里穷得一屁股债呢。   冬闲时,父亲用门前的一棵大槐树打了一辆小车。春天送粪时,父亲在前驾辕,母亲、姐姐和我在后面推,妹妹跟在车边跑。回来时妹妹坐车上,母亲姐姐和我跟车走,妹妹一路唱着新学的儿歌,留下一路欢笑。   可是,那些年雨水特别多,村里村外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积水很多,加上抢种抢收是庄户人的常态,一条路给碾压成了烂泥塘,拉着重车一家人在泥里水里挣扎,个个成了泥人,更有车陷在烂泥里的无助和尴尬。看着牛车四平八稳,驴车轻轻快快,我们真的需要一头驴啊!   父亲是种田的好手,自家的地舍得肥(那时家里的大人都会嘱咐满街疯跑的孩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屎家拉来”,可见人们对肥料的重视)舍得水舍得功夫,精耕细作,加上老天爷照应,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第一年就吃上了饱饭,第三年就还清了生产队的陈欠!于是买驴的事提上了日程。   1986年的开春,父亲卖了一窖侍弄了一冬天的大白菜,牵回来一头小叫驴。小家伙儿只是比一头羊高些而已。一身漆黑锦缎般的皮毛,却有四个雪白的蹄腕和雪白的嘴巴儿。它有些怕人,把缰绳扯得笔直,和每一个人对峙着。懂牲口的隔壁二叔围着转了三圈,才振振有词地说:“这叫‘踏雪追风’,将来是个难得的种驴。你看前裆宽得可以钻人,后裆窄得容不下拳头,长大了跑起来快得追得上燕子,就你那小车,连个车闸都没有,怎么压得住它啊!”停了停又说:“我看养大了就卖了吧,要不趁早骟了,去了势还好摆弄点儿。”这明显不符合父亲的初衷,我们买驴就为了拉车啊。再说村里的叫驴也有几头,也没见谁家骟了的。“先养着看吧。”父亲讪讪地说。   于是,放学后去放驴就成了我的任务。这放驴可不是简单的找块草地放它去啃就完事的。放驴兼有训练驴听懂命令的任务。开始时并不费力气,因为驴子实在太小,一根长绳完全能左右它。牵着它走在路上,驴子总是高扬着头,阔步向前。听着人们走过时的话更是开心;“你家也买驴了啊!” “这小驴儿,真精神!”一脸的羡慕,我总是响亮的应声,脸上带着一份骄傲,因为明年我们就不用人拉车了。   我一下成了“老司机”,每天“得儿驾、驭、喔、靠 ”不离嘴。   到了秋天毛驴已长得和我齐肩高,皮毛油亮,一身的力气,一条缰绳约束它已有些吃力。经常是我牵驴却被驴给牵了过去。谁听谁的,还真不好说了呢。收玉米时,我提议给驴上套,父亲却不同意:“小驴就像小孩一样,不能累伤了,要不将来干不了重活儿。今年还是我驾辕,好好养一冬天,明年开春就用驴耕地。”我们又在泥水中挣扎了一个秋天,虽然依然看着别人家做着牛车或驴车耀武扬威,但是心里满是希望,明年我们也可以坐在车上了,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神气。   又是一个丰收年,玉米棒子堆满了房顶,金灿灿的一座小山。喂驴自然是不心疼,一顿两三个大棒子。   冬闲正是练车的好时候。可是真应了二叔的话,这驴子很是生猛,怎肯轻易入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驴子套到车辕里,扣上夹板,系上肚带,驴子还在不住的踢蹬。完全不把训练了一年的口令当一回事。父亲主训,牵着驴卡在车的左侧,我辅助,靠在车的右侧。“踏雪追风”把驴脾气发挥到了极致,时而狂奔时而后坠,时而左突时而右冲,哪里有一步四平八稳的?累得我们大汗湿透了棉衣。实在无法驯服,不得不买来了马嚼子,嚼子勒进嘴里,每一次冲撞父亲都会勒紧嚼子,勒破了驴子的嘴角流出鲜血,驴子疼得直立起前蹄。心疼的我都流出了眼泪,可是这倔驴就是不停地踢蹬。   后来我们给车上装满了土,小毛驴从来没有驾过辕,压得塌了腰,四蹄趔趄着勉强支撑。我和父亲一边一个维持着方向。这样的重压下,毛驴才渐渐失去了野性,低下了头。太阳快要落山时,才卸了车。毛驴早已通体汗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里满是悲哀。   这样的练习了半个月,毛驴才勉强学会了套车和按照命令行走。只是每次从驴棚里牵出来都会撒欢儿蹦达几下,就像半大小子一样有使不完的力气,见到路边的石子也要踢一脚。   农家的冬天也是闲不住的,父亲和我开始一边练车,一边送粪。毛驴昂首阔步,父亲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执鞭,时不时的吆喝着毛驴。我手扶车辕走在外侧,配合着父亲的吆喝,帮助控制速度和方向。一天下来,父亲喊哑了嗓子,我累得两腿灌铅,毛驴也耷拉了脑袋。满满一圈的猪粪,过年前都被我们送到了农田里,毛驴终于学会了拉车。于是我们憧憬着开春儿坐着驴车下地干活儿了。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春天在我们的企盼中快步赶来。我们把种子、化肥、犁耙等搬上车,一家人坐在车上满心的喜悦。父亲特意买来一挂铜铃,系在毛驴脖子上。父亲鞭子一甩,毛驴把头一扬,撒开四蹄奔向远方,留下一串欢快的铜铃声。“踏雪追风”果然好脚力,追过了一步三摇的黄牛车,撵过了四平八稳的驴车,甚至追上了高大威猛的马车。   到了地里,拉犁耕田。父亲扶犁,我牵驴,从东到西轻快如风。比往年父亲一锄一镐地刨垄不知快了多少倍,干活儿快,人轻闲。一头毛驴带给了我们质的飞跃。从此再不受那份当牛做马的苦,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可是第二年的春天,事情却发生了变故。“踏雪追风”已变得膘肥体壮,个子猛窜一节,俨然一匹高头大驴。春风起,情事到。驴子变得异常的兴奋,不时地昂头嘶鸣,在驴棚里不住的踢蹬。看来隔壁二叔的预言应验了。很明显一根缰绳已经无法控制这头叫驴,父亲开始担心那辆没有车闸的驴车了,那本是一辆人力车,哪里能安装得上车闸呢。换车,还是骟驴?父亲开始纠结。换车可是个大开销,况且就这么几亩田,离家又近便,小车跑三趟,大车拉一回,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骟驴呢?驴子已经长得高高大大,那一身力气拉着这辆没有车闸的小车,就跟玩儿似的,一根缰绳很难控制。在这纠结中,我们度过了危险的春天。“踏雪追风”出门就是一路狂奔,非到跑累了不会减速。父亲和我一路紧勒着缰绳,不断吆喝,可是依然险象环生。几次跑丢了肥料和农具,几次窜到了马路沟里,几次差点撞了前边的车辆。遇到发情期的母驴,更是一路追赶,追上了就再难挪动半步,任你怎么吆喝抽打。这样的战斗一直到春耕结束,父亲再也无法承受,终于接受了二叔的建议,“卖了吧,换一头草驴。”那时庄户人家养种驴的极少,卖掉就是送到汤锅去,宰了卖肉。那时的人都没有几个钱,虽然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仔细的庄稼人却很难买得起,驴肉也是下细的货,所以给的钱也很少。一头成年的公驴仅能买一头未成年的母驴,因为母驴一年就生一头小驴,年年有收入。这也是父亲当初买叫驴的原因,便宜。   为了省钱,父亲带着卖驴的钱去了离家100里地的奔城,听说那里毛驴多,便宜些。起个大早去,晚上天很晚才回来。带回来一头比羊大点的草驴,四个牙,刚一年大。   第二天,隔壁二叔又来看驴,扒着驴嘴看了又看,弄得小驴直躲闪,可惜力气太小逃不出手。终于二叔放开了驴,喃喃地说:“这牙口真是奇了,百年不遇啊。”父亲说:“妥妥的四个牙,咋了?”二叔说:“四个牙不假,可是这是天生四个牙,没看牙都磨平了吗?这驴应该早都成年了,只是从牙上看不出来啊。”“你看这皮毛,毛长又没有光泽,决不是小驴该有的样子。”父亲听得愣在那里,手里的烟都掉了:“成年驴,就这么小?不长了?”二叔点点头:“应该不长了。”说完摇着头走了。   父亲知道上了个大当,可是再也没钱买了,自言自语:“多喂点料,兴许还能长呢。”既然是成年驴,自然就不用心疼,直接套车干活儿。可是它实在太矮了,套上车,车辕和车厢底板刚刚前后平齐,甚至还有些前倾,两个车辕间还有好大的空间,就像人穿了一件宽大的袍子一样,松松垮垮。这驴居然是个老把式,前拉后倒,左转右拐,一听车把式的吆喝。被叫驴闹得心惊胆战的我们,总算获得了一丝安慰,再也不用担心从车上掉下去了。   转眼就是秋收,原本只是担心车轮承受力的我们,不得不担心驴的力气,把车装到原来的一半,为了能快一点,赶车的我还多是跟在车旁步行。遇到泥泞坑洼地方,还要拉着车辕帮驴一把。一路上还要承受其他人的调笑:“怎么把你家羊给套上了?”,“这比人背的多不了多少啊!” 气得我不知说啥好,可看着驴子一路趔趄挣扎的样子,还怎么下得去手打它呢?   “宁拉千斤载,不拉一犁土。”犁田更是力气活儿。毛驴拼命前倾着身子,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息。我牵着缰绳干着急,父亲扶着犁不住地吆喝。驴累人辛苦,这样干一会儿还要歇一会儿。驴子的汗水顺着大腿往下流,夹板处的毛也早已湿透。   每天回到家里,父亲总要给驴子一大瓢玉米吃,可是它竟不见长高一点点。但是它的温顺打动了我们,因为连母亲也能赶着它下地呢。有一次我赶着驴车去七八里外的村子卖桃子,天晚了,找不到路,竟然是它找回了家。都说老马识途,老驴竟然也识途呢!这头驴在我家养了10多年。这十年,粮食年年丰收,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富裕;这十年, 姐姐和我相继考学走出村子有了稳定的工作;这十年,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来,机械化兴起,手扶车、四轮车、三码子、四码子、小汽车逐渐走近农家,毛驴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甚至成了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回忆起这两头毛驴,总有说不尽的感慨。我们一路跌跌撞撞,流不完的汗,吃不尽的苦,才挣踹出今天的好日子。   “幸福不会从天降,好日子是干出来的。”“摞起袖子加油干!”这正是中华民族经历无数苦难而屹立不倒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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