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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它们的命运

2020-11-24抒情散文野猪皮

四灰鼠闯入夜风吹拂下的豆田,爪子与泥土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它攀住豆荚,环顾一下四周,放心大胆地嗑起来。这时,月光中现出一个黑影,一路狂奔,迅速向灰鼠靠拢----一只鼬尾随其后而来。惊心动魄地情节,只在高手对峙中出现。强弱之间的打斗,大多

  灰鼠闯入夜风吹拂下的豆田,爪子与泥土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它攀住豆荚,环顾一下四周,放心大胆地嗑起来。这时,月光中现出一个黑影,一路狂奔,迅速向灰鼠靠拢----一只鼬尾随其后而来。   惊心动魄地情节,只在高手对峙中出现。强弱之间的打斗,大多不很精彩。胜负很快见分晓,几分钟后,鼬梳理梳理弄乱的毛,带着满足的喜悦离开现场。临走,它还不忘擦掉嘴角残留的灰鼠的血迹。   初战告捷,鼬颇有些沾沾自喜地良好感觉。也许是刚刚与一只雌鼬交配完成,这一夜它太亢奋,它还想找个地方,展示自己的强大。借着石墙与树丛,农舍与牲口圈棚的遮挡,鼬再一次越过草垛,溜进鸡窝。   鼬并不像其他生物那样,对鸡肉情有独中。它只喜欢鸡的血。温热的,从喉管中迸裂而出的血。鼬拿出对付灰鼠的一套本领,轻而易举地按倒一只受惊的母鸡。它张开锋利的牙齿,朝母鸡的脖子咬下去。立时,母鸡扑打几下翅膀,再也无力反抗----母鸡的筋骨折断了,蜂拥的鲜血喷在鼬的脸上。   鼬只所以敢在母鸡主人的窗下公然盗窃,是出于它对自己的信任。穿梭与荒野的鼬,惯于夜间作战。它身形狭小,拖着一条比身体长的尾巴,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狡猾得没有一处准确的藏匿地点。   干这个行当以来,它还从来没被抓获,每次都机敏地躲过鼠夹子、毒药之类的器具。还有,它的体臭,某种无法破译的信息密码,给人类造成精神上的压迫,从而对它既恨又怕-----鼬,多数时候,在跟人类斗智斗勇。   大致是我十几岁,母亲没来由地患一种奇特的病,病发前,先是反应迟钝,目光呆滞。走路说话一反常态。不超过两三天,我母亲就开始糊涂,思维混乱,躺在炕上又哭又喊,像是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冤屈。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即使现在,仍然感到费解。我母亲她能说出许多死去的人的名字,说出他们生前极少有人了解的事情。幼年的我看着面色阴森的母亲,感到一种特别的恐惧。我断定不了恐惧来自哪里,但它就在我身边缭绕。   我觉得,她已经不是我善良勤劳的母亲了。当然,她也不认得我,我们一家人,她都不认得。她言语粗暴,态度恶劣,跟我外祖父和父亲要烟要酒。我外祖父,那个高个子的老头,他满足母亲的要求,烟和酒都摆到母亲面前。母亲甩着鼻涕,恶狠狠地大口抽烟,然后端起一大碗土制烧酒,一饮而尽。   母亲喝光了酒,外祖父就说,都答兑你满意了,这回你该走吧?母亲一听,立即又哭又喊,癫狂起来。我外祖父生气,冲我母亲骂道,畜生,给你台阶不下,我看你是找死!母亲嘿嘿笑道,那你就试试。我一向温和的外祖父怒不可遏,他返身出去,找来根细麻绳,一根大针,坐在凳子上把麻绳穿进针眼里。我缩在墙角,不知道外祖父这是要干什么。我看到他站起来,拿着麻绳向母亲一步步走过去,盯着母亲的眼睛。我感觉母亲是胆怯了,她说道,你别看我,我不走。外祖父拽住母亲的头发,猛地一把从炕上扯起她,畜生,走不走,由不得你!   我没有看到外祖父怎样把大针穿过母亲的鼻子,老实说,那个细节我漏掉了。漏掉的原因是我害怕,不敢观看。我外祖父像他平日里牵牛一样,手里攥着麻绳,母亲跟在后面------我外祖父到厨房停下,把母亲鼻子上的麻绳拴在一根空中悬吊的钩子上。我母亲不得不仰着脖子,两手下垂,但始终我听不到她呻吟,她就那样保持一个姿势,连续吊几个小时。   这是我母亲最严重的一次发病。第二天我外祖父发誓,非找到那个畜生的窝不可。他坚持认为,那畜生的灵魂附着在我母亲的体内,损害我母亲的健康。后来我终于知道,外祖父切齿痛恨的畜生,是一只鼬。他在我们家仓房的石头基础那儿,发现了鼬的洞,并把它擒获。   我外祖父把僵硬的鼬吊起来,开膛破肚,鼬腹腔里的血、脏器流到地上,我们家的芦花鸡围过去啄食。我看到一只鸡叼着鼬的肠子在前面跑,后面几只鸡穷追不舍。前面那只鸡飞到猪圈棚顶,示威似的站着,而鼬的一截肠子,在它嘴角边晃荡。   我外祖父拿斧子剁掉鼬的脑袋,扔到河套的柳毛子里。冬天过去后,我在春天还见到,但已经高度腐烂,剩下骷髅一半埋在地上,一半在水里。我外祖父把鼬的身体放在火上烤焙,用药碾子碾成粉末,白纸包好,留着治病用。据说,鼬是治疗乙肝的特效药。我外祖父还把鼬皮熟了,做成皮垫坐在屁股底下-----这是我见过的一只鼬的命运。   直到今天,由于我缺乏医疗方面的知识,仍不知母亲的病是否与鼬,确切说是一只黄鼬有关。据我查阅的资料,鼬的主食是鼠,鼬又与鼠同科,可谓同类相残。偶尔扑捉鸡,想来是换口味吧。至于它与人类恩怨的起源及个中原因,我还是期待着,有人给我满意的答复。


  一条冬眠的蛇苏醒了。它抻抻麻木的脊椎,缓缓从洞中爬出去-----它顺着气味去寻一条雄性蛇,与之交配,产卵。以便在这个春季,孵化出延续生命的小蛇。   这是一条约两米长的蛇,黑黄相间的斑纹,在阳光下异常美丽。它向前爬行着,越过去年的石头和树丛。它知道,在一座影壁墙似的岩石下面,雄性蛇在等待着它。此刻,由于长期禁食,蛇处于半饥饿状态。但这时它的活动量还不大,要蜕皮之后,蛇胃口大开,食量显著增加。   捕食中的蛇夜间埋伏在山鼠猖獗的地方,伪装成一截木棍,等候时机。蛇是个高明的捕食者,面对来来往往的山鼠,它并不急于下手。它一动不动呆在潮湿的地面----它在等山鼠自动送货上门。果然,不用多久,山鼠证明了蛇的预料。它为了追赶一粒松子,毫无觉察的跑到蛇嘴边。静候多时的蛇,悄无声息地张开嘴,山鼠仿佛被磁石吸引一样,发出吱吱的叫声,瞬间被吞没。   气温在回升,融化的雪水沿着山谷流淌,杜鹃在峰崖顶端摇曳,含苞欲放。六月份的蛇,进入产卵期,这时它的有些慵懒,如果可能,它尽量盘踞在树上,或荫凉的枯木堆里,悠闲地注视森林中的点滴变化。   盛夏阴雨连绵,草木葱茏,丰沛的降水加快了庄稼的生长。宁静的,世外桃源般的山野,绿色层层叠叠,浩如云海。有一年,在这样的时令,我因工作需要,到一个大山深处的村庄里去。我在那里住了两周,见识到各种各样的蛇。也见识了山里人捕蛇的能耐。
山里人这种非凡的本事,似乎在幼年时候就无师自通。虽然蛇相貌丑陋,但这并不能吓倒自小在峡谷中长大的孩童。他们常常蹲在街巷,三五个小脑袋顶在一块,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我走过去,发现他们是在玩一条小蛇,尺把长,手指粗,尾巴细的像缝衣针。这时的小蛇刚几个月大,毒牙没有完全发育。因此在它不具备攻袭能力之前,只好随孩子摆弄。   有一次,我看见孩子们把蛇系在棍子上,像条鞭子似的拎着,他们跑到河边,放小蛇到水里。小蛇误认为求生的机会来了,扭动身体拼命游,但很快,它就被招回去-----一截麻绳控制着它,使它难以脱身。孩子们尽情戏弄着小蛇,直到它奄奄一息,才解开绳子,把它扔进草丛,或河岸上,让太阳晒干。   还有这样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突然被眼前的东西唬得一激灵。继而头皮发麻,两腿软了下来-----是一条蛇,凶恶地盘踞在那里。再仔细看,蛇的过分冷静是因为它断气了。哪个喜欢恶作剧的人,仿造它活着的样子,摆在路旁吓唬过路人。也许蛇在死之前,咬了处死它的山里人,肿胀的脚趾和发黑的小腿激起仇恨,山里人用木棒捣烂了它的头部。而恰好另一个人走过来,为它做出讨厌的造型。   接连不断的阴雨之后,天放晴了。温暖的太阳照耀着峡谷,湿漉漉的村庄在阳光下晶莹闪烁。中午,太阳光灼热的炙烤着水洼、花朵和庄稼。而一直躲在阴凉中的蛇,也需要享受阳光的恩泽。   它爬出来,从堆积多年,底部有些腐朽的柴垛里昂起三角形的头。柴垛下有两颗瓜秧,开着白色的花朵。在瓜叶的掩护下,数米外闲聊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条大蛇即将闯入我们的视线。   这条无毒蛇爬到一扇弃之不用的碾子上,盘成一个圆,在阳光下晾晒鳞片。当时,我不知道是谁抢先见到那个怪物,或者是不少人一齐发现了,他们惊叫,男人站起身,朝那里跑过去。奔跑和叫声惊动了似乎入眠的蛇,它探身,射箭般的串出去,妄图逃进柴垛底下。但是,它晚了一步。   我的房东,一个健壮、皮肤黑红的汉子,先与他人堵住蛇的退路,并伸手拽出一根木棒,举在空中,对准逃离的蛇猛击下去。在这场大战中,蛇注定是败者。它被人团团围住,它努力突围,终究以失败告终。   战败的蛇被搭在木棒上,两个人抬着,软踏踏的不着力。这时候,我看到它还没死,它用力向上抬头,眼皮抖动。我说,要不放了它吧。众人不理睬我,跟在房东后面,议论吃蛇肉的事,他们说,蛇肉的香,顶风飘出十里。   我的房东把尚有气息的蛇挂在铁丝上,房东甩了背心,在众目之下持刀上阵。他拽着蛇身,在蛇颈部飞速地旋转一圈,一个极其漂亮的圆弧,紧接着,他将蛇皮外翻,绾麻袋口一样,露出赤裸裸的蛇肉体。我觉得他是干这个活计的老手,干练利落的让人目瞪口呆。他随手把蛇皮搭在铁丝上,再从头至尾剖开粉白色的蛇体,这时,他手上已染满鲜血,蛇的血,红彤彤的,顺着尾部滴落。然后他把菜板搬到院子,像一个街头魔术师,双手拎着蛇,炫耀似的晃一圈,这才用菜刀一节一节剁了。此时,那被弃之一旁的蛇头,嘴还张开着,吐出蛇信子。   我得承认,蛇肉的香的确与众不同。烧好的蛇肉有着酱油的棕红,辣椒,青葱,盐,味精调料的混合味道,它勾起我的食欲。房东仿佛揣摩出我的心事,别有用心地笑着,为我端来一盘,我虚弱地拒绝,胃里却伸出无数只手,自作主张抓取蛇肉。   我把一段蛇肉送到嘴边,陶醉与它极具诱惑的香气。就在那一瞬间,我猛然发现一条蛇,缓慢地爬上石头墙。颜色花纹跟已经制成美味的那条蛇一样,只是小很多。我惊恐了,我想这是不是死去蛇的子女,来替母亲报仇呢。这么一想,我颓然的放下蛇肉,忍受着食欲的巨大折磨,再也不看一眼。那天晚上,我始终被蛇纠缠着,一直到现在,它们也不肯放过我。 六
  蛙甩掉最初的尾巴,离开水塘上岸,它的前肢短而有力,在后腿的配合下,向森林进发。它跳过开花的草地,石头堆和灌丛,到腐殖质肥厚的林中安营扎寨。它要在这里,度过长长的春夏秋三季。   丰富的森林给养,是蛙的大粮仓,它在树林里到处走,逮树叶底下,或一段朽木里伸缩的蛆虫,吞下肚去。天气热了,它到水坑洗个澡,在清凉的泉水中浸泡一会,然后在落叶下打个盹,松弛一下。日子很快在这种惬意的生活中一天天过去,蛙的体积比原来扩大一倍。但是,森林并非蛙的永久乐园,这个庞大的世界,即是蛙的天堂,也是蛙的地狱。   在森林中,蛙记不清多少次见证同类被消灭。其情景之凄惨,吓得它肝胆俱裂。猫头鹰、鹰隼、蛇,统统是它们的天敌。在这些天敌面前,稍有不慎,蛙只能束手就擒,被生吞活剥。   蛙经历了一次干旱,尝到死里逃生的滋味,那情景每一想起来,它就心惊肉跳。进入六月份,出现严重的旱情,天一直不下雨,泉水干涸了。蛙四处寻找有水的地方,随着路途的延长,它越发感到失望----森林中死去的生物,数不清数量。蛙看到诸多干瘪的尸体,心中充满恐惧。它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一样。   蛙还是努力地往前走,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不知走了多久,它再也抬不起脚。当蛙苏醒过来,它知道被搭救了。此后,它一直跟随着那只健壮的雄蛙,并与雄蛙产生纯美的爱情。它们相爱,交合,在彼此给予的快乐中,捱过可怕的干旱,迎来万紫千红的秋天。   我曾经跟着一位亲戚捉蛤蟆,在秋雨绵密的夜晚,寒冷在黑暗中包围着我们。几个人各拿手电筒,穿着雨披,雨靴,弯着腰在山坡下搜索。我说的蛤蟆,就是蛙,还应当加上定语,以免造成概念上的混淆,那么,该称呼它林蛙。   此时,按照生理特征和生活习性,到了返回水中越冬的季节。蛙和亲密的伴侣一道下山,准备潜水避寒。但是,那天晚上,它们走到山脚迷路了。它们很奇怪,眼前那一道白墙,究竟是什么障碍,无论怎么跳,都难以逾越。于是它们想绕一段路,等千辛万苦走到那里,希望变成绝望-----蛙不懂,为什么所有可能的路都堵死了。   蛙用尽力气,在夜雨中屡屡起跳,它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固执,一次再一次的为难自己----蛙当然不知道,几个月来山下发生的巨变。我的亲戚,赶在蛙下山之前,用塑料做成围墙,像给整座山峰穿一条短裙,围的严严实实。这种墙是专门对付蛙的,以在它下山时及时抓获。所以我们始终在等待雨,秋雨一来,蛙就离开森林,这样我们只要守在塑料墙一带,蛙随即落入囊中。   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抓的。我的亲戚做这个行当非常熟套,他把雄蛙卖给收购的小贩,而雌蛙,我在这时注意到,它的肚子明显地向两侧突出。很显然,它肚子里有新生命-----蛙卵。蛙就是靠这些米粒大的卵,来年春天在水中孵化成蝌蚪繁衍生息的。但是我的亲戚不可能因此而将蛙放归水塘,不但不能放归,他还要摄取蛙的精华。   精华是指蛙油。他有一个很大的空房间,里面仅有的设施,就是一排排纵横的18号钢丝。18号钢丝像蜘蛛网一样,叫人摸不着头脑。但这些钢丝并非挂在这里的多余物,它的用处是穿透蛙嘴,一个挨着一个,头朝上悬在空中。受刑的蛙叫不出声,默默的蹬腿,舞动前肢。也许这样做可以防止血液倒流,因此即使离的很近,也看不到蛙的血。这就给我造成错觉,我以为蛙没有血。   蛙不停的重复着那些简单的动作,大致需要十几天时间,蛙静止了。合上眼皮。我的亲戚这时拿一把大剪子,摘下死去的蛙,他先是剪掉大腿,再剪开腹部,尔后,我看到两块黑色的仔,居于腹腔两侧。白色的蛙油,就长在卵的下方。我的亲戚娴熟地摘蛙油,模样像一个经验老道的手术师,该保留的,舍掉的,不出半点纰漏。   敞开腹腔的蛙,被丢在地上,一会功夫堆成一堆。我们来回走动不注意,踩成一滩肉酱。然后用脚踢到一旁。我的亲戚说,这些残余物是不能扔的,它的干还可以拿去卖。我的亲戚很聪明,他把吊死的蛙做成前肢抱胸的形态,配好包装,放在店里出售。我到他的店里去,还看到他独创的礼品蛙,据他说,在市场很走俏。   浏览着标价昂贵的礼品蛙,由于造型一致,我已然分不清,哪只是我在雨夜中捉到的那只蛙。我在柜台外,从这头走到那头,到头又折回来,我看得很仔细,所有玻璃盒子里的蛙,仰面向上,前肢的小爪子握成拳头。我突然想到它们肚子里孕育的孩子,这种姿势,是一种出于母爱的保护,愤懑的呐喊,还是撕裂的疼痛所致?   我的亲戚的确为有心人,他给每只礼品盒配备精致说明:蛤蟆,学名蛙,又叫中国林蛙。原产于东北地区,其肉质细腻鲜美,其油,属世间珍品,可补气养血,美容养颜。最后特别强调,该礼品蛙已经商标注册,侵权必究。读到此处,我觉得了迟到的羞愧,我想到蛙的权利。我曾经侵犯了它,即使赎罪也不能将它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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