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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隐秘的后院

2020-11-23叙事散文江阳公子

隐秘的后院长安道上马迟迟,高柳乱蝉嘶——柳三变在树高枝垂,日照蝉鸣的井台边逗留。想想,在东京虚华的衬底上,一个“乱”字用得好!我想在后院种柳的,可惜想都不敢。空间逼仄了,环境不允许,就跟人的思想一样。退而求其次,于后院荫下喝粗茶,倒也是自
隐秘的后院   长安道上马迟迟,高柳乱蝉嘶——柳三变在树高枝垂,日照蝉鸣的井台边逗留。想想,在东京虚华的衬底上,一个“乱”字用得好!我想在后院种柳的,可惜想都不敢。空间逼仄了,环境不允许,就跟人的思想一样。退而求其次,于后院荫下喝粗茶,倒也是自得的。种米兰、桂花都枯了,最后竟然是瓜棚景致十分乡村地出现了。几节竹竿往两边房檐一搭,我就这样用简洁而审美的方式导向生活,一种态度给严酷的境遇在意想不到的一隅增强了些许沁凉的意绪。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我说的是除了高温以外,高温和高温下伴生的种种事件层出不穷。据说,立秋以来重庆热死了数十人,中暑者夥,医疗产业出奇地火爆。不说远了,前时随抗旱车队去木兰、河楼,果见白溪河剩下瘦瘦一线,鱼塘干涸,苞谷举着恹恹的长叶,大豆苗萎蔫在地,稻秧划根火柴也能点燃,没有风柏树桤木动都不动,五岁的女孩和八十多岁的老人要在凌晨上深山更深处取水度日……有媒体发布最新消息说,林业部门正在向国际猎人拍卖野生动物猎杀权。就是说,只要交四万美金就可以猎杀一头受国家一级保护的野牦牛。以此类推,如果只有二百美金,那就只能击毙一只大灰狼——我开始变得波澜不兴了。这是需要定力的,尽管这样的定力时常表现为不够坚定和持久。   金瓜金红,葫芦莹碧,冬瓜被染上了一层白粉,瓜叶蔚然遮挡着太阳光的直射。不过得承认,天气确实太热了些。在重庆、四川东、南、中部发生罕见旱灾的同时,整个四川地区出现了持续和创纪录的高温。在贵州的兄弟给我电话,同样说热,还说到了泸州。总之,这世界怎一个“热”字了得!起身来到后院,阳光凶猛,在水泥地上划出的斑驳影子是我在春天种下的瓜扯出了长藤,攀缘上了头顶。很少写诗,这时候突然就想起诗的话题。是林语堂说过吧,他说,诗在中国代替了宗教的任务,盖宗教的意义为人类性灵的发抒,为宇宙的微妙与美的感觉,为对于人类与生物的仁爱与悲悯。宗教无非是一种灵感,或活跃的情愫……   如此说来,我在后院所进行的种植和侍弄,观察和构想并非都是无用功。如果说起垂挂在头顶的金瓜,冬瓜和葫芦瓜,恐怕要被人以为这种蓬勃的势头是我在这里的故意牵强了。《五灯会元》记载有一桩公案—— 吉州青原惟信禅师上堂,问:“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人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大众,这三般见解,是同是别?有人缁素得出,许汝亲见老僧。”斯言斯境,瞑目可以想见其情状。禅师是自负的,并且直指他人无解。衣为争端,命若悬丝,其实六祖惠能早也作答。六祖得衣钵遵先祖弘忍之嘱,隐于曹溪后并未开坛设讲。一日,觉得宏法时机到了,便出山。于是,佛界为之一震。六祖在广州听讲经,时有风吹幡动。法师出题说此是何为?一僧说风动,一僧说幡动,互不相让。这时,惠能上前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心动。此一语,于当时真如《坛经》所记,自性在心的顿悟不啻平地惊雷。   ——说穿了,顿悟是一种品质,一种睿智和至纯的境界直达本相。   骄阳似火,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都洒落着明晃晃的光斑,阳光的曝晒无所不在。整个夏天,我认为我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可是,我躲在自家后院种瓜,且种出了五枚金瓜,一枚冬瓜和两枚葫芦瓜,这样的特立独行焉知不是期冀在劳作中重新回到昔日,回到日渐沦陷的故乡?俗语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个,引我远远想起——把上帝的还给上帝,把恺撒的还给恺撒。就是说属于谁的,一定要分明,立场稳定,意志坚强。譬如笔墨和文字需要对一般社会持以慈悲的意识,一种丰富的爱好自然的忍受人生,才能经由对自然的感觉而疗救一些心灵上的创痕, 并保持哪怕一丁点的圣洁理想。   赤日炎炎的午后。在瓜叶婆娑间我给人打电话,说在成都,又给人打逢关机,再给人打邀喝茶,他反问我为什么不去?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我要做活塞运动;对发楞了有一阵,骂了我两声神经病,意思是这么晚这么热还打电话之类的,然后就挂掉了。热是真的,时间晚就不存在。后来,就到后院踟蹰,这样的处境或许正好与诗意蓊郁的众多大师异代同心。至少在这一刻。我说的不是我写的,我写的不是我想的,我想的不是我内心诠释的,直至黑暗的深处。这是卡夫卡说的。没办法,他们说得太好了。站在瓜架之下,晴好的天空直接漏下阳光的斑驳陆离,花叶离离。仰首,顶花带露,鲜嫩可喜,其实我所写的恰是在花木错杂的景致中添两笔草叶,或者涂抹一丝苔藓的绿意,要不干脆就是破绽百出的败笔。就像小时候的描红,少年时考试中的填空——孔子说:我仁; 孟子说:我义; 老子说:我无为; 庄子说:我逍遥; 韩非子说:把他们全抓了——稍不注意,红会越描越黑,空会填得离题万里而结局恐怖,严重,酷烈。   所幸的是我只管春天里翻土,投入瓜籽,间苗疏棵,叶腋间抽出了蜷曲的须,我就找来竹竿引蔓牵藤。事实上,很早以前我就在经营我的后院。因为相信花能解语,这样的植株当然也可能深谙人意,如今一派峥嵘勃发的样子就很能说明问题。纵横交叠,翠华茵茵,瓜藤瓜叶很乱很恣肆地生长着。金瓜的叶子大而圆,冬瓜的叶缘有对称的尖棱,葫芦瓜的叶子多温润的绒毛,它们互不干扰地各自长各自的,这就是自由。罗素言,须知参差多态才是幸福的本源。马克思也说,我们不能要求世界上的鸟儿只唱一种歌喉,花儿只绽放一种颜色。   报纸电视网络偏嗜用一种声音说话,以我三十多年的乡村经验来观照,人家罗先生和马老师说得不错。比如我后院里的瓜吧,它们的藤茎叶态各有不同,它们的果实形态就更加地大相径庭。所以说,什么都要求异口同声甚而不惜动用国家机器摧毁异见独行者那是有违常识和人心的。例子多了去。最典型的莫过于日趋疯狂的水库大坝风——长江流域已建水库四万多座,还要建。汉江上要建十六座,雅砻江上要建二十座,而嘉陵江上的十六级渠化开发势如破竹。大家都来欢呼金沙湖的形成吧——晚年于病重昏迷中喃喃喊出“三峡!三峡,三峡!”的黄万里先生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这使我想起抗金名将宗泽的大呼“过河!过河,过河!”   远人不服,执干戈以舞固然不足为虑,然而批龙鳞践虎尾又确实是玩命的事。不管它。百姓人家逐日面临的是没有雨水,菜价一日日上涨,这是应该的。数十步的脚程之外,嘉陵江就从我的身旁流过,并以浩荡的姿态进入季节和时令。我的灌溉在早晚进行,瓜果长势喜人。缺水或者水污染是很遥远的,从众罢。在后院,透过瓜架看日出,看星辰和一轮银月的出没,我又记起了伽利略回答教会的那段话——如果堵住人们的嘴就能消除怀疑的话,那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要执行这么一个决定,不仅需要禁止哥白尼的书,及其他持有同哥白尼相同观点的人的书,还必须禁止整个天文学,而且还有必要禁止人们仰望太空。   ——仰望太空,我多半是傍晚和夜深时分进行这项日课的。满天的星斗被密密匝匝的瓜叶所遮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思想。有人把李白杜甫王维归纳为天地人、真善美和魏蜀吴,以及诗的仙圣佛,当谈到大道与天空终于被照亮的时候,我想整个唐朝的盛衰应该是诗歌之光,盛世之光和灵性之光的一次最为绚烂的集合。不管唐或者宋,中世纪或者现在,均是最好和最坏的时代,而最值得期待和奔赴的和谐图景无一例外地仍然要指向未有。太多的时候我端了凳子,摇了扇子,执了杯子坐在后院。《六祖坛经》上说:无障无疑,处于一切善恶境界,心灵不起,名为坐。“坐”原来是一种生活方式,是禅,对于我来说,并不确切地知道禅为何物。坐或者站在瓜架底下晒太阳,我只是一味地陷于沉吟。是!顶花带露宜于想象,瓜熟蒂落宜于凝视,瓜类果腹宜于遗世而独立,把野心交给自然,自然的欢欣。看——无声的日与夜,瓜蔓正顺着江的流向,带走我与水的亲密无间。这些藤蔓凭借了新鲜的泥土,将一种向上的力和向下的力牵绊在一起,绵绵不断的表达已然朝我所期待的方向延伸。
  2006.9.3雷雨之际由兮居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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