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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曾经的乡村】之三:【鞋样】

2020-11-22叙事散文惊涛拍案
【曾经的乡村】之三:【鞋样】文\惊涛拍案4、【鞋样】我们家里有一本奇怪的大书,一直保存了很多年。那是在北京工作的父亲带回来的。说它是母亲的宝贝,是因为我总是看见她小心翼翼拿书放书,边角整齐,没有一点被折卷的痕迹,它被一块干净的红布包着,藏在
  【曾经的乡村】之三:【鞋样】   文\惊涛拍案   4、【鞋样】   我们家里有一本奇怪的大书,一直保存了很多年。   那是在北京工作的父亲带回来的。说它是母亲的宝贝,是因为我总是看见她小心翼翼拿书放书,边角整齐,没有一点被折卷的痕迹,它被一块干净的红布包着,藏在炕头的一只大木头箱子里,箱子里放着几只大苹果,因此,这本书只要一拿出来,浓郁的甜丝丝、凉浸浸的苹果香就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让人禁不住嘴巴里冒酸水,使劲叭嗒嘴巴也不管用——这气味,真是太美妙了。每逢这个时候,我就找理由赖在家里不出门,谁来叫也不出门,赖皮猴子一样围在母亲身边转来转去,一边悄悄贪婪地吸着鼻子,一边把心思集中在这本书上。   这是一本怎样的书呢?在幼年的我看来,简直是太大了,又大又厚,抱在怀里,和我的肩膀一般宽,又由于里面夹满了大大小小的鞋样子,就更厚了,简直比砖头还要厚。同时,令人惊奇的是,它里面的字都是蓝色的,字体修长,笔划清晰,看起来比报纸上的字好看多了。更吸引人的,是里面有好多的图画,都是一些机器的轴啦、圆孔啦、烟筒啦,我从来没有见过谁能把机器画得这么漂亮。这些画和村里抽水用的机器是相仿的,只是它是已经打开的机器,让人看到了机器坚硬的铁壳里藏着的这么多秘密,这些秘密全是我向伙伴们吹嘘的资本,因此,我必须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想办法多翻上几页,多看上几眼。这做贼一样的感觉,真是奇妙而刺激。   而母亲拿它当宝贝,显然理由不是它的字体、颜色和图画,也不是它的宽大和厚实,更不是它散发出来的苹果香,而是书页里夹满了全家人的鞋样儿。   我曾央求母亲把书借给我看一会,要知道,能让伙伴们开开眼,那是我多么大的荣耀?但母亲坚决不答应,她说,全家人的鞋样子都在里面,把鞋样子丢了,就做不成鞋子了,没有鞋子,过年全家都要光脚丫了。我曾试着嚎啕大哭过一次,却没有奏效,我弄不明白,母亲那么疼我,为了这么一本书,为什么就那么狠心呢?   平时,母亲是断然不会让我们动这本书的,那只巨大的红箱子也总是锁着的。她怕我们给弄脏了书,或者把鞋样儿弄丢了。只有赶上她高兴的时候,才会破例让我们翻翻看看,甚至会给我们讲讲里面的图画,母亲不识字,但对这些图画,却很熟悉,讲得头头是道。她能准确地告诉我们这些地方是机器的什么部件,有什么用处。我们常常嗅着喷香的苹果味道,入迷地听母亲讲机器铁壳里隐藏着的故事。这个时候,我总是奇怪地想:原来池塘河边上那台油乎乎地机器,可以有这么香的味道,这么多的把戏呢。   母亲将书取出来,一般都是在冬天。   寒冷的日子里,地里的活计少了,天也冷了,母亲就在家里着手做袼褙。先把平时搜集来的破布、坏衣服片找出来,仔细地整理平整,然后,将小饭桌刷干净了,用剩下来的早饭——黏粥——在桌子上刷一层,贴上一层废报纸,再在报纸上刷一层黏粥,接着把整理好的布片一片一片地贴到报纸上——一层层地贴下来,直到贴到四五层,布面都平整了,袼褙就算初步做成了。但还没完,还要把小饭桌搬到院子里,在太阳底下暴晒几天,等这些袼褙干成了坚硬的一块,用手一揭就掉下来,才成为真正的袼褙。   袼褙是做鞋底的最好的料子。这个时候,母亲就把书取出来,在里面找出一张鞋样子,在袼褙上比划着,然后用剪刀把袼褙剪下来,几层摞在一起,就可以纳鞋底了。   书里的鞋样子很多,形状大小不一,我很奇怪,鞋样子怎么和我们的脚这么不一样呢?我们的脚都是朝前的,直的,怎么这些鞋样子都是弯曲的?母亲笑了,说你的脚就是这样的。接着,母亲告诉我,这是你小时候的,这是你的单鞋样子,这是你的棉鞋的样子,这是你哥哥的,这是你爸爸的,这是你姐姐的……这么多些鞋样子,我简直都看花眼了,母亲却如数家珍,随手拿来。对我的疑问,母亲笑着说,一年给你们都做两三双鞋,都记到心里了。   开始我有点不相信她有这样的本事。等有一次,我那一年的个子长得飞快,原来的鞋样子小了一大截,不能用了,母亲就用手在我的脚上来回量了几次,然后就拿出一张报纸剪新鞋样子,并按照这个样子做鞋底,我说,那能行吗?她没有抬头,说没事。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新鞋子做出来,一穿,真是怪了,正合脚呢。   新布鞋穿上,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尤其春节,要过年了,新鞋要到年初一才能穿。通常,我们都在年三十晚上要洗脚、洗头,把去年的晦气全部洗掉,新鞋和新衣服都放在枕头边上,初一早晨,早早的醒来,换上一身新,嘴巴都乐得合不上。伙伴们都集中到一起,嘴里不说,但都故意往最鲜艳的地方站,故意跺脚、踢腿,甚至,小心翼翼地不往有浮土的地方走,如果赶上下雪的日子,更是跟新媳妇一样小心,被人笑话都不怕,因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那新鞋子穿在脚上,麻线针脚在脚底下就跟挠痒痒一样,舒坦着呢。   后来才知道,母亲给我们做的新鞋子,学名叫千层底,是天下最好最养脚的鞋子。   我们每个人一年都要至少两双鞋子,一双单的,一双棉的。这些,都是母亲在冬天里一针针纳出来的。鞋底太厚,难以穿透,就用大针和顶针使劲将鞋底穿透,用小针把麻线引过去,再使劲勒一下麻线。时常,母亲的手要被针扎破,母亲就把手放在嘴里吮一下。母亲的手一到冬天,就裂口子,我用手摸摸,跟锉板一样刮手。   我上了师范以后,同学都流行穿球鞋,雪白的那种,穿上人也显得精神。后来条件好点了,又开始穿皮鞋。但这期间,母亲还是坚持给我做布鞋,她有她的理由:啥鞋也不如布鞋养脚。而这话,我一直到患上脚气病痛苦不堪,遍寻偏方无效之后,才真正明白,母亲做的布鞋,是治疗脚气病的最好的偏方。   可是,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我只能偷偷抹一把泪水,想到那些纷繁的鞋样子夹在大书里的情景。有一次回老家,想把那本书找出来保存,不料,却再也没有找到。家里已经十多年没有住人了,哥嫂和侄子侄女们不知道把那本大书放到哪里去了。我懊悔不迭,早点把书保存起来就好了。可惜,很多事情,等知道珍贵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想来,那本大书,也已经消失多少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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