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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隐蔽的生活

2020-11-20抒情散文野猪皮
方圆五里的小镇,周围山峰纵横。往西眺望,有后金时代称为“鸦鹘关”的陡峭山脊;向北,距努尔哈赤建立政权的赫图阿拉城四十里,再走就是吉林,黑龙江,直至中苏边界;往东是婆猪江,数百年前高句丽的盘踞之地;南行两小时,即可看到目前亚洲最长的地下暗河。
  方圆五里的小镇,周围山峰纵横。往西眺望,有后金时代称为“鸦鹘关”的陡峭山脊;向北,距努尔哈赤建立政权的赫图阿拉城四十里,再走就是吉林,黑龙江,直至中苏边界;往东是婆猪江,数百年前高句丽的盘踞之地;南行两小时,即可看到目前亚洲最长的地下暗河。再近一些,从这个小盆地出发,翻过一道岭,岭下的四平村,有一座山,三叶虫化石满山皆是。   屈指算算,我在此整整工作了十六年。风物人情的过度熟稔,我毫无游子回归似的心潮澎湃,及由此派生的矫情。土地和年年生长其上的庄稼,在我看来,没有田园牧歌的浪漫,它属于实实在在的劳作----晴天满头汗水,雨天如注的浇淋,收割时一双双掌纹龟裂的手,秋阳高照下忍饥忙碌的身影。十六年中,我目睹了太子河日渐干涸的过程。最初,这条河清澈、丰沛,蜿蜒西流,汇入大名鼎鼎的辽河。现在,泥沙代以汤汤大水,垃圾、死亡的牲畜、废弃用具,大批量的占据河床。仅剩的血液细如脉管,(我一直认为,水就是大地奔涌的血液)犹如病入膏肓的人,魂魄将离。   蛰伏在大山脚下的小镇,最高建筑物是镇政府的办公楼。多数时候,我待在第四层北间,一个不足十平方的屋里,做着杂陈而程序化的事情---办公,看书,上网,吃东西,打电话,偶尔发短信,想念一个人,欲望,洗漱,睡眠。通常,我是关上门的,以免楼下太大的声音打扰。他们,那些农民,外来者,找领导,找各部门,诉说冤屈和不平。哭声与叫骂声,在楼宇间回荡----土地的纠纷,林业改革分配不公,讨债。诸多难以解决的矛盾,有真有假,烦心而不可回避。内在的危机,也让人焦头烂额:巨额债务、财政赤字、工资、上级任务、吃喝拉撒到处都在等钱。企业经营不善可以关停倒闭,作为国家的基础行政机构,还得打肿脸充胖子,能化解的化解,不能化解就拖。怎么难,日子也要过下去。   除此之外,闲暇时我也会想想,先我之前走掉的人。九十年代初期到现在,我迎送了六届领导。同事不停地升迁调转,我却是未见起色。这让那些对我寄予厚望的人恨铁不成钢,我也自认朽木琢不成玉,底气泄了三分。   不愿意碰触这些疼痛,我就打开窗子,趴在窗口张望夏莲,看春天的夏莲穿一件草绿衣服,在院子里簸玉米。她家的房门敞开,鸡鸭在院中来回走动,低头啄食,昂头拍打翅膀。陈年的瓜秧爬在柴堆上,几片巨大的瓜叶枯黄,干瘪的藤子扯出拳头大的瓜,经冬雪风蚀腐烂。夏莲身后的男人,弯腰在菜园里铲草,一垄垄的葱和白菜,翠绿,新鲜。山楂树盛开白色的花朵,樱桃树的花瓣,在风中缤纷落地---夏莲安静的家,相似镇上众多的家庭,如果不知道其中细节,没有什么区别。   夏莲是个特别的女人,青春年少时,相中自己的姐夫,她姐姐一气之下出走。两人过到中年,夏莲姐夫得病死了。孤单的生活终是难耐,有一段时间,独居的夏莲与我们锅炉房的一位锅炉工好。常黑夜翻过围墙,去约会锅炉工。为了方便来往,锅炉工还给围墙扒开一道豁口。世俗的事,逃不掉周围的眼睛。锅炉工被老婆招回家,断绝与夏莲的亲密关系。眼下的男人,是个外乡人,老诚忠厚,实心实意与夏莲住在一个屋檐下,随她种地,煮饭,干杂活。   镇里人对夏莲频有议论。但我觉得,夏莲是勇敢的。这种勇敢具有排他性,她不受伦理之约,不守道德之缚,言语迟钝的背后,隐藏着极为张狂的个性---这一辈子,她只做她自己。而多数人缺乏的,正是做自己的力量。在时间与环境的磨砺中屈膝,臣服命运,改变心性。   七八月,朗朗的乡间夜晚,最舒服的事情,莫过于深夜开窗,稻田里鼓噪的蛙声,立时涌进来。还有鸟叫,咕--,一声;咕---一声。月光星辰下,玉米豆秧依稀可见,露水从槐树叶片滴落,噗噗轻响。我躺在一张单人木床上,夜风徐徐吹拂,被烈日灼热的心霎时凉爽。这个时候,我少有的平静。苦难,辛酸,孤独,卑下,如尘烟飘逝。自然的大美,消解了个体的哀怨,于是我疲惫倦怠的眼睛闭紧,沉入宁静的睡梦。   清晨,西街豆腐坊的小春推车出来,一路喊着豆腐脑、水豆腐,声音像雾气般弥漫过来。我醒了,穿衣下楼,到附近田野里转转。看早起的农夫给稻子撒化肥,拔草。或沿着狭长的小径,走半小时,赶在开饭前回机关食堂。   吃过早饭,到上班时间,我会去一趟邮局,把邮寄的书取回来。(近几年,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购买一些书籍)小镇邮局,就是时光溜走的直接证据。回溯当初,邮局窄小的屋子因光线不足而发暗,前台坐着的戴眼镜的中年妇女面目不清。几年后,姓邓的男人代替了她。再几年,又一个姓李的女人换下姓邓的邮差,没多久,姓李的女人超生,被开除下岗,又从外地调来个老李。老李来了以后,邮局搬迁到隔街的一幢二层楼的一楼,营业厅大了,也宽敞。老李任局长,其实手下也就管着两个年轻女孩,两个邮差---邮政分营,原有的几个员工一分为二。老李两年前走了,女孩中的一个接任。其实,两个女孩子,已成了孩子妈妈。又招来临时工,几个人继续支撑着小镇邮局。   我每次到那里去取书,或取零星的汇款,都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我总觉得,十六年的光阴,就是被这个不起眼的邮局寄走的。地址,邮编,收信人,什么都没有,寄的下落不明,无声无息。   商店和药店,也要涉足的。到商店多是买日用品,或几只水果,几袋零食。至于频顾药店,也是近年的事。我常常想,一个人的老,究竟是从心开始,还是从身体开始?最深切的体会是,我的心脏、肾脏、腰腿,眼睛先后出了问题。在我的办公室,凡是我能够到的地方,随时备着救心丹、冠心丹参胶囊、腰肾膏、六味地黄丸、三金片、滴眼露。这让我混淆,我们的躯体,除却碳水化合物,骨头,脏器,器官,之外的构成是食物还是药物?而生来的健康,又是什么损害了它,在时间深处日渐衰微?   身体的衰弱,让我感到末日来临般的惶恐。我预感到有一些东西,正从内部逃遁。而且,我在眼睛发现了它的出口----眼角些微的皱纹,眼睑皮肤下垂。我开始强烈的意识到,该为自己做一点什么了。上千个黑夜当中,四周静谧,我在一站盏灯下读书。或端坐电脑前,逐一检索以往的岁月,把思索用文字记录下来。我封闭,但内心开阔,阅读别人也阅读自己。我更深的隐蔽,在自我杀伐中完成再生。虽然有时候,我受现实胁迫,沉沦阴郁迷茫,在黄昏独步河畔,翘首橘色的夕阳默然伫立。但这不要紧了,我已经知道,一个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说服自己,尔后通过努力达成愿望。   活在乡村,顽冥,贫穷,破败,置礼俗不顾,固然令人沮丧悲哀,我如今已不再鄙夷粗蛮的生存。我以为这是上帝的恩典,好让我靠近泥土,冷静地平视生活。怀揣朴素的心理,对待生活的施与-----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一个人不论在哪里,心的高贵才是真正的高贵。这样的清醒,哪怕花掉再多的时间,对于我来说,仍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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