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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曾经的乡村之七:表演队】

2020-11-18抒情散文惊涛拍案
【曾经的乡村之七:表演队】文\惊涛拍案春冬两闲,天地似乎忽然变得格外日长夜短,日子熬起来看着潇洒事实上却充满艰难。夜里好说,熬困了一躺,一觉到天亮。这白天却像能拉长的皮条,拉一下,长一块,再拉,又长一块,让人直犯嘀咕:这日头,被浆糊粘到天顶
  【曾经的乡村之七:表演队】   文\惊涛拍案   春冬两闲,天地似乎忽然变得格外日长夜短,日子熬起来看着潇洒事实上却充满艰难。夜里好说,熬困了一躺,一觉到天亮。这白天却像能拉长的皮条,拉一下,长一块,再拉,又长一块,让人直犯嘀咕:这日头,被浆糊粘到天顶了,这么老不走呢?日子闲了,就容易滋生是非。山羊上房,猫狗斗架,鸡婆四处“拉拉蛋”,害得主人骂咧咧地跟着找,常常和邻居为了一个鸡蛋大吵一顿,一年互不说话;男人们闲来无聊,就凑到一起,几个人玩顶牛的游戏,吵架也是难免的;女人们这个时候大多喜欢拿了麻线与鞋底,到处找合脾气的人串门,说闲话,三个女人一台戏,三说两说,就成了“拉老婆舌头”。那一年,一条家胡道两头的女人吵架,互相翻陈谷子烂糠,结果,吵到最后,整条家胡道里六个女人都不得不站到自己门口,互相“对口舌”,气得队长在大会上骂娘,并规定,不准女人们凑起来扯闲话。这话说是说了,嘴长到人家脸上,腿长到人家身上,谁能管得了?   于是闲得空落落的日子,空气里慢慢滋长着一种甜丝丝黏糊糊的东西,脾气急的人就开始心里和手脚发痒,四处踅摸着,转来转去,总想干点什么。而更多的人在默默等待着,他们感觉一种极限已经到来,有一种东西马上就要到来,随时都要到来。   忽然,就真来了。   石头家的三小子,兴奋得兔子一样拐着弯蹦着跑,一路跑还一路喊——腌(演)——姐妹(节目)的——来啦……他口齿有点毛病,加上喘不匀气,喊出来的话,像被掐住脖子的鸡鸣。但他不在乎,跑过一条家胡道,又转进另一条。他是队长的侄子,队长放个屁,他马上就能让全村的人知道。这的确是一条好消息,久旱逢了甘霖的乡亲们立刻都趴到黄泥短墙上“奔走相告”:三小子这个小兔崽子又“腌姐妹”啦!   村里,用不了十分钟,就全沸腾了。   “腌姐妹”的,通常都是乡里的表演队,如果运气好,县里的来,那就有点天上掉馅饼,运气大发了。县里的排场比乡里的大多了,不光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胡器儿(村人们把所有叫不上名的乐器统称为胡器儿),而且还有花花绿绿的戏服,人也都长得水灵,还化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村人们还是兴高采烈地四处奔走,提了马扎小板凳,甚至什么也不拿,就奔向场院后的大场去了。   事实上,乡亲们对乡里来“腌姐妹”的更感兴趣,这主要是因为,这些来“腌姐妹”的,不光都是本乡本土选出来的人尖子,长得好,唱得好,会表演,还通常都能跟他们的某些熟人对上号:看,那个穿红衣服的丫头,就是大脚她姥娘的表姨的外甥闺女,啧啧,长得多水灵!   乡里“腌姐妹”的,多数没有戏服,都穿着自己最鲜亮的衣服,他们也化妆,但比县里的明显差多了,最简单的,就是找块红纸,粘点水,往脸上抹,这叫红脸蛋。演员都是女的多,男的少,年轻的男人更少,女演员基本都是大姑娘,结了婚男人就不让出头露面了。   看真人比看电影有意思多了。她们一来,我们就跟过节一样。   场子一打开,锣鼓家伙一响,就热闹了,有快板,有演唱,还有小故事,我们最喜欢看的,是几个大姑娘唱一样的词,她们声音尖细,高亢、嘹亮,在村子上空盘旋,让人讶异:她们怎么和村里平时说话的女人声音都不一样呢?听起来像用一根羽毛在心尖上刷来刷去,抖抖的让人莫名的激动。而这个时候,男人们通常都看得发呆,眼睛直勾勾的,没出息的还在嘴角上挂着一串哈喇子,要被自家的女人捅一拳或者踢一脚,才忽然醒过神来,使劲擦了,接着看。表演的节目也很简单,都是孝敬父母、计划生育、夫妻赶集之类的。小孩子在人缝里钻来钻去,看的主要是比较突然的动作,那些唱来唱去的戏很没有意思,听不明白是啥。比如,有一年,来的演员里有个年轻男的,和我们一个同学的姐姐演两口子,两个人一来一往对台词,正看得无聊,忽然,这个男的一家伙就给我们同学的姐姐跪了下去,那可是土地啊,一家伙跪下去,声音很大,把所有的人吓得一激灵,我们都以为要有好戏看了,结果,这个家伙随后又迅速地爬起来,装作没事人似地接着唱。我们最后给的评价最差,理由就是花架子多,不彻底。   我同学和我们是邻村,他姐姐叫小梅,长得好早就出名,说起她的名字,几乎没有不知道的。是“腌姐妹”里最有名的角色。她个头高挑,头发很长,一走路,乌黑的大辫子挂着屁股上晃来晃去,离老远一看大辫子就知道是她。她长得好看,全在脸上,脸色白嫩,眼睛很大,嘴巴很小——他们全家人的嘴巴都很小,我同学的嘴巴被我们叫做老嬷嬷(老太太)嘴,因为他是男的,就成了缺陷,但是他姐姐的小嘴巴却成了优点。后来识字了,知道了“樱桃小口一点点”的说法,我立刻就想到了她。   她简直就是“腌姐妹”队里最亮的牌子。我们都知道她的事情,不念书了,就回家呆着,长得好,还喜欢唱,就被乡里的人抽去演节目,她最有名的动作是奇怪的虚张着两只手(后来知道那叫兰花指),别的女演员不会,跟着学的,也很难看。大人们评价她的演出,说最好看的是演李铁梅,那辫子,就是给演李铁梅长的。   她们的到来,对我们小孩子来说,另外一层好处,就是中午吃饭。她们吃的都是派饭,要分到各家去吃。因为同学的父亲和我父亲是同学,交情也很好,所以,小梅来我们家的机会最多。她来了我们就很得意,我们也叫她姐姐,有这么个出名的姐姐很让人自豪,我们就到处显摆,但有人给我们出难题,要我们注意的这个美丽的人是怎么吃饭的?那么点点的嘴巴,吃起来很费劲吗?   那年冬天,小梅她们又来了,那次她穿着红棉袄,似乎浑身都是软绵绵的,看得我们很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想去摸一下。中午到我们家吃饭,母亲给她做面条。她就在一边和我母亲说闲话,也帮忙烧火,我们几个就装作听话的样子,在一边转来转去,找机会摸了一下她的胳膊,发现那棉袄真软,是新棉花。她发觉了,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但并没有在意,还伸出手摸了一下我们的头。吃饭的时候,我们注意她怎么吃饭,发现和我们一样,先用筷子挑起来,一口吸下去,出溜出溜,就进肚子了,跟所有的人吃面条没有什么两样,倒是她的手指很长很细,还挑着她著名的兰花指。   那几年,她们几乎每年都来两三次,演的什么内容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她们是最受欢迎的却是事实。大人们一闲下来,就会有人叹气,说小梅她们很长时间没来表演了,该快来了。石头家的三小子因为没事干,就学着造谣,像以前一样在村里跑着喊“腌姐妹”的来了,喊了两次,就没人信他了,有人笑他,说这孩子让“腌姐妹”的闹魔症了。   后来,“腌姐妹”的就不来了,因为地都分了,各家都忙得要命。小梅姐姐到城里一个亲戚家帮忙,村里人很少看到她。后来听说,她的命运不好,找了个干部子弟,不愁吃喝,却是个黑社会上的人,严打的时候被关进去了,但放出狠话来,要她等他,她就带了儿子,靠开个小卖部过日子。有一回见到她,身材依然高挑,动作依然优雅,说话细声细气,但脸色,却没有从前那么水灵。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我忽然感到淡淡的忧伤。   恍惚一下,这么多年过去,想起来,已经十多年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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