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再来银滩

再来银滩 透透/文 一直喜欢北海银滩，喜欢的是它春天的宁静和清凉。 　　春天到银滩来，无论在哪里，喧嚣都被海水朦胧的浅蓝和沙滩柔和的银白挡在远处，在轻薄的雾霭中，涌向我内心深处的只有宁静，而宁静，并非这里沉寂无声，那时，我身边是风吹椰林，树影幢幢，浪花跳跃，海涌那哗哗的响声列队而来，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偶尔几声清越的鸥鸣，继而轻绝于耳，仿佛几根遗落在这海上古丝绸之路上长长的丝线。这些来自地之角、天之涯的声音，空灵而悠远，浑宏而深厚，交响着生命的悲伤与欢乐之歌。 　　因而，现在想来，那“宁静”，其实是来自心绪的安稳，来自心胸的宽宏。在这里，只要一贴近春息的清凉，沙滩的纯净，海洋的空朦，那颗狂燥、愤懑、伤痛、彷徨、无措的心灵，便可返朴归真，澄明宁静下来。在这里，当你看清了自然世界的辽阔无边，便明白了个体生命的微不足道，你就什么都可以想，什么又都可以不想，可以放下每一缕杂念，也可以收起所有的欲望。 　　仲春的北海常常下着零星小雨，薄薄的阳光，透过雨后云层，细碎地洒在海面上，银滩的海水仍然凉丝丝的，还没有什么人下水游泳，只有三、五群人在绵长的沙滩上行走或驻足，成为海边一些细微的点缀。现在，我们也只是来吹吹海风，走走沙滩，看看海。 　　我不是第一次到北海，也不是第一次来银滩，我熟悉这里的海洋腥味，看惯这里的景色，阳光，沙滩，海鸥，以及那些海蓝深处的渔船，这就是我们的北部湾。只是每次来，因为不同的季节，不同的人缘，在这相同的地方，才给了我诸多不同的感受。其实，我每次来到的都不再是“相同的地方”，因了“时过境迁”，这时的银滩当然已有别于我多年前来到的银滩了，至少它现在已没有了围墙和门栏，游人可以自由出入。我呢？心中也不再拥有那份面朝大海的激情，而是多了几分沉静与随意。 　　沙滩依然潮湿。潮湿的沙滩呈现着本真的淡黄色，而不是银色。银滩的“银色”来自干爽沙粒对太阳强烈光线的反射，在我看来，它既美丽，却又带着一种虚幻的意味。然而，无论现在或过去，那正在或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始终会在我的记忆中留下那些可以留下的东西，它们并不虚幻，它们如那些呈现着本真颜色的沙粒，是那么密集、细致、真实，在北部湾的海边，在这个雨后的早晨，在我的眼前无尽地延伸。 　　海浪滚上来又退了下去，那两个从内地来的小孩在不远处尽情地玩耍，抓螃蟹，拾小贝壳，然后提着鞋子在海水里赤足奔跑，我确信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这让我想起钦儿，那天早上，我被冷醒的时候，他仍在另一个房间憨睡，12岁的身体已高出我10厘米，修长的腿随意地搭着小盖被，一只手垫着英俊的小脸蛋，侧身向内，他睡着的样子是那么迷人，嘴角的气息还留着薯条、麦乐鸡和汉堡包的香味，他总是让我内心温暖。这个周末，他在做什么呢？又在画他的《海》了吗？火热的太阳从海面升起，海水泛着粼粼的金光，彩色的帆船在湛蓝的海面上航行，海鸥在空中高高飞翔…..这就是那个夏季给他留下的美好记忆，我们第一次在这里看海，游泳，听音乐，吃零食，钦在这里追逐浪花，对着那只钻进沙洞里的小螃蟹大喊大叫，光溜溜的身子，挂着亮晶晶的水珠，他多像一只从海里游上来的蓝精灵呵！那时钦儿才四岁，我们也还年轻。 　　潮息浸润，沿着海岸线铺就的原木栈道，在宁静中透出了沈黑和苍劲，与沙滩的银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它们黑白分明地见证了这里的一切。沙滩上，几朵太阳伞打开着，远远望去像斑斓的五色花。偶尔，有人从那些花朵里走出来，然后又钻进去。几艘快艇泊在海边，船工正在招揽生意，他们的身影，和沙滩的银色一样，在阳光的照射中变得虚幻起来。 　　我不由又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春天在这里看海的情形： 　　记得是4月23日，我到北海学习“测量不确定度”，课后和来自各地的学员来银滩。前面，教授边走边耐心地再次给学员解答“自由度”、“标准偏差”、“测量不确定度”等等一些统计学中的问题，但这对于我来说已无关紧要了，因为考试已经结束。我只想在慢步中独自安静下来，便随意地跟在老师和几位学员的后面，保持着几米的距离，走走停停，而结果却是我整个下午都在努力摆脱身边那些兜售小饰品的女人——她们皮肤黝黑，眼神迫切，口若悬河，身上散发出的盐碱味，让人嗅到一股生活的苦涩。她们肩上还背着一个大布包，手中那些贝壳饰品、玳瑁手镯和珍珠项链，5元、10元、20不等，它们与真品首饰究竟偏差多少呢？我不懂辨别，也无法测量它们的“不确定度”，于是，我只好使命摇头摆手，对她们友好地笑了又笑，然后逃离了沙滩。 　　自那以后的好几年里，银滩如同那本被我放弃阅读的书，在我垂手可及的地方，纸张变冷，文字变形，我们彼此漠视了对方的存在，也任由那些来来回回的日子，在眼皮底下渐渐变得僵硬...... 　　 而此时，天高了更高，海蓝了更蓝。一艘快艇装着一串欢快的笑声向大海飞驰而去，瞬间融入苍茫。沙滩宁静，海风清凉，在这宁静和清凉中，我突然有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动，其实啊，我心中依然喜欢这里！ 　　昨天挂在日历上，今天同样挂在了日历上，翻过去，再翻过去，现在回望银滩，它已在我的视线之外，可我仍然看到，斗转星移，潮汐起落，海浪再次抹平了银滩上那些零乱的脚印，改变了海边的景色，只有那瞭望塔的位置一直不变，但这时塔里肯定没有人，在这依然微凉的三月，它仅仅是这座海滨浴场的一个安全标识，它没有别的含义。而明天，一切都在经验之外，一切又都在秩序之中。 约2100字 2007/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