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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杜    宇

2020-11-14叙事散文言子
杜    宇言子夜里,常常醒来就听到杜宇的悲歌,不知道是被它的叫声惊醒,还是多年来难以睡得踏实的缘故。我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看见朦胧的月光洒在后山的松林上,很凉很静。人人都在睡梦中,唯有月光幽幽地照着。杜宇的悲歌,一声声从山上传来,不是在
           杜    宇
             言子
  夜里,常常醒来就听到杜宇的悲歌,不知道是被它的叫声惊醒,还是多年来难以睡得踏实的缘故。我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看见朦胧的月光洒在后山的松林上,很凉很静。人人都在睡梦中,唯有月光幽幽地照着。杜宇的悲歌,一声声从山上传来,不是在我望得见的松林上,那声音很远但又是那样清晰,可能是在山那边的槐树林里。每年的春耕时节,杜宇都会出现在后山,昼夜不息鸣叫持续到夏暮。白天,它的悲鸣被山外面的市声削减,听上去没有那么惊心,夜晚,那叫声在静寂中撞击着我的心尖,剑一般锋利。月夜下的土地在暮春散发着耕种后的芳香,收割完的油菜秆堆在路边,南瓜苗苞谷秧在生长,菜地的苕藤也在牵长,只等一场雨打湿泥土,就可以割藤了。农人早已入眠,没有杜宇的啼叫,他们也不会误了农时。   在杜宇的悲鸣中,难以再入睡。我进厨房泡了一杯茶,坐在客厅守侯黑夜。   十六的月亮挂在厨房的窗外,不用开灯,就看得清房间里的一切。每个月的这几天,我都能享受清凉的月光,这可能是我身在都市的最大幸运。这样的夜晚,站立前阳台,就能望见天边的满月,离我的窗口很近。房间里一地清辉,感觉人也寂静了许多。有上弦月、下弦月的夜晚,窗外的天空更是一片清寂,它们就那样安静地挂在天边。很多时候我便看到月牙儿的清凉。这样的夜晚,有时我在睡梦中,有一弯新月离我很近。   喝着茶,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清辉,杜宇的悲啼一声比一声急切,仿佛房间的月色里都融满了它的声音。
  有一个冬天,也就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在成都的日子。那个冬天的一个周末,我骑车去了望丛祠。   那天我很早出了门,骑着车穿过繁华的街道,目的地是都江堰。我想骑车游览都江堰,另一方面也是要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耐力和体力。到了郫县,我就不想往前走了,于是进了望丛祠。那个上午,我走遍了古木蓊郁,安息着望帝、丛帝的陵园。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有祭祀蜀人的先祖。但我看见有人来祭祀过,望帝陵墓前的香炉里供着香,半坛香灰还冒着热气。来这里祭祀的,只有农人。都市人祭祀的是财神爷,只有耕作的人才会来祭祀教给了他们农耕技术的祖先,可能是当地农人。看来以土地以庄稼为生的农人,千百年来并没有遗忘望帝,这个死后化作一只鸟的杜宇。   因为是冬天,我没听见杜宇的叫声,也没看到杜宇飞翔的影子,大概又隐居西山了,到了春天,才从山林飞进田野告诉农人播种的季节到了。杜宇在位时,是他第一个教古蜀国人耕作,那时蜀国是一片蛮荒之地,人们在杜宇的带领下过着自耕自给的生活。那时还没有都江堰,岷江洪水泛滥,威胁着蜀国人的生存。房屋、田野常常被洪水冲毁、淹没。蜀国人尝尽了洪水带来的灾难。那时的岷江似一匹脱缰的野马,来势凶猛、不可阻挡,就像以前的黄河一样。现在的岷江、黄河,都不似从前的江河了。为了让老百姓安居乐业,杜宇首先要治理的是洪水,只有驯服了岷江,他的子民们才能在蜀国的土地上好好耕种。杜宇叫丞相鳖灵去治洪水,他疏通了岷江,杜宇就退位让他管理古蜀国,称丛帝。可见,古帝王的宝座都是以才干、为百姓造了福坐上去的,舜让位于大禹也是这样。退位后的望帝隐居西山,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但他依然关心着农事。毕竟,是他教会了蜀国人怎样耕种。他是蜀国农耕人的鼻祖,是蜀国从鱼凫进入农耕生活的第一个神和王。归天后,他害怕百姓误了农时,化成鹃鸟在春天飞遍蜀国的山山水水,告诉他们播种的季节到了。古蜀国的百姓怀念望帝,知道那只日夜在山林田野啼叫的鸟就是杜宇,说是“我望帝魂也”!于是把这只杜鹃叫着杜宇。屈原在楚辞里称子规。   杜鹃出自蜀国,是无可争议的,也是大家默认了的。这样一个美丽的故事,从周代末年开始,就这样一代又一代传说着,它的光华和魅力依然没有一丝的减弱。中国美好的传说,既有人间烟火,又有神的超然,百姓赋予神的力量,又给予人的平凡,杜宇就是这样一个人、神兼备的传说。这样的故事寄托着民间底层人的心愿。也许,他们只能在神话故事里寄托自己的理想。   杜宇的另一个传说,是他爱上了鳖灵的妻子,与她私通。鳖灵从岷江边回宫发现了他们的私情,杜宇觉得对不住鳖灵,羞愧得很。毕竟鳖灵是个大功臣,杜宇无脸面对,就把帝位让给了他,自己去西山过着隐居生活。后来因相思过度而亡,化着鹃鸟,在春天和夏季日夜悲啼,以传递相思。这个传说更具烟火味,没有把望帝神话,而是把他平民化了。望帝不是神,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还是一个好色、多情的人。   两种传说我都相信、喜爱。   听听杜宇昼夜不息的悲鸣,真的是饱受相思之苦,一声声呼唤,那样的悲恸。尤其在深夜,我竟有些不忍去听。但那静夜里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唤,到了春天,年年都震撼着我,直到秋天降临,它的悲鸣才从暗夜消失。杜宇在大地上飞翔、鸣叫时,确实又是春耕、播种的季节。它从来不飞入都市,田野、山林永远是它的栖身之地。都市人是不知农时的,他们也与农事无关。   离开望丛祠,我走进了田野。   绿油油的冬麦覆盖大地,几间青瓦平房散落平原,被竹林、绿树围绕。我将自行车放倒路边,走向田埂。我像一个农妇一样站立在天府之国的田野上,像一个农妇一样站立在开阔的成都平原上。我的四周是正在生长的冬小麦,我是被庄稼环绕着的一个农妇。可惜不是春天,要不,我会听到杜宇的啼叫。春夏,这片田野上一定飞翔着杜宇,天空下,可能全是它的叫声。昼夜不息。   这里的农人,每年春耕都要去望丛祠祭祀吧?求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他们不会忘记,是杜宇望帝教会了蜀国人农耕。看见杜宇,听到杜宇的叫声,他们就望见了望帝。
  就这样,喝着茶,我在往事与杜宇的悲声中等待黎明。   这只鸟,可能是自然界唯一的悲鸟。   有时我入睡,就听见它在后山叫唤,夜半醒来,它还在叫唤。总是一直叫唤。这么多年了,总是一只。年年都是同一只吗?我想已经不是同一只杜宇了?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现在,每年都在听杜宇的叫唤,怎么是同一只鸟呢?说不定已经换了好几十只。不变的是到了春天,山上就传遍了杜宇的悲声。永远只有一只,形单影只,悲声戚戚。   房间里的清辉已经淡了,我起身去厨房冲了第四杯茶。茶水也像窗外的月光一样淡了。杜宇的声声悲鸣还是那样急切、锋利。悲声在暗夜飞翔,我听得出,它叫着掠过了天空,正从一座山坡飞向另一座山坡。或是从松林飞向槐树林。杜宇飞翔时的叫声有一种滑翔,就像时光在流逝。时空感让我真切地从它不在同一点的声音里感受到了。   时光流逝,杜宇的悲声依旧。   “望帝春心托杜鹃”,望帝的“春心”,岁岁年年,真的能托付在悲声中吗?   黎明已经接近窗口。已是初夏,离暮夏已经不远了。四季的更替,似流水一样。到了秋天,这只杜宇又要隐居山林,不会出现在我居住的后山。它要隐居的山林,一定是一处远离尘嚣的森林。只是明年春来,山上又响起杜宇的悲声,在半夜,我从那滑翔的悲鸣中醒来时,听着一声声的呼唤,不知还是不是今年的这一只?
  黎明的青光里,落满杜宇的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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