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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物质主义之气味

2020-11-14抒情散文敬一兵
一说到夏天,除了炎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空气中蒸腾、弥漫的汗臭与植物腐败的气味了。这些气味,四处游荡,滋扰嗅觉,并以偷窥者的身份,泄露着我们来自身体的欲望,心底的是非,以及埋在微笑表情下面的距离。它们噩梦一样萦绕,久久不肯消散,迫使普鲁斯
   一说到夏天,除了炎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空气中蒸腾、弥漫的汗臭与植物腐败的气味了。这些气味,四处游荡,滋扰嗅觉,并以偷窥者的身份,泄露着我们来自身体的欲望,心底的是非,以及埋在微笑表情下面的距离。它们噩梦一样萦绕,久久不肯消散,迫使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流年》中说出了“人死后一切烟消云散,惟有味道与气味能留下来,难以捉摸却恒久忠实,像灵魂一样在一片废墟中坚持着记忆、等待与盼望”的话。我不知道,普鲁斯特是否遭遇了汗臭与植物腐败气味的长久折磨,但我相信,来自死人的腐败气味,以一种物质的特殊符号形式,刺激了他的想象,加重了他对气味的感受颜色,还有对味道的抓捏力度。   气味,无论你承认与否,就是这样,沿循滋扰,性交,暗示和宣告的路径,与人类搭上了既暧昧,又科学的关系。这种关系,不用计算就可以知道,是彻头彻尾的物质主义关系。   只要是领略过太阳烘烤下水果的腐味,尤其是蛋白质很高的水果,类似荤腥的气息,总是会像激素一样,催生人的欲望,物质的或者精神的。香香臭臭,相互叠加,相互混沌。即使是一个文盲,置身在这样的情形里,也能够明白成语欲盖弥彰的意思了。一位奥地利的农夫,就是在气味的指引下,搞懂了欲盖弥彰的意思,每次参加舞会,他都要在腋下夹一条手帕,舞酣耳热之际,就会拿出沁满了体味的手帕,为舞伴擦汗,如果舞伴喜欢他手帕上的味道,这就预示着,他收获了结在女人缘那棵树上的果实,两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安享欢娱了。   我时常就在想象,倘若气味有边界的话,我就会趴在这类似于河流的岸边,看看气味是怎样流淌的,其中有没有变迁。这一看,还真有点他觉的意思,当然,这是气味被人篡改后留下的痕迹,有满目疮痍的成分。往大处说,这是气味被意识支配,规定了一个人,一个区域,一段时间和甚至是一个民族的情形,属于历史的深邃了,我无力用嗅觉和思维抵达。我只能够回望一下气味如同泡沫那样的一个细小分叉,看看它是用怎样的姿势,一点一点与意识纠缠在一起的。这个世界有人因为痴迷作画而割掉自己的耳朵,有人因为痴迷音乐而饮鸩止渴,一个是梵高,一个是吉米。还有一个痴迷香味的,不惜杀死26个少女,提取体香来制作世上最纯洁的香水,这个人叫做格雷诺耶,德国作家帕•聚斯金德《香水》中的主人公。他应是与气味纠缠得最为完美,也是最为残忍的一个人了。气味的获得也残忍,这在之前我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看来,物质主义的脚步,一旦踏在了气味的身上,不仅具有漫天无际的特点,也具有了残酷的内核,人们常说的欲望无边,大概就是与气味的这个特点有关了。   香水是人制造气味的一种方式。记得香水这个概念,刚刚进入内地的办公室和社交界时,舆论曾经提出一个疑问,香气是否造成了对他人的侵犯?要说侵犯,还真是有点。读书的时候,自己就被历史老师身上的茉莉花味,骚扰了好一阵子,至今,还对那人造气味,耿耿于怀,觉得那味道和我的历史课成绩是旗鼓相当的。虽然,人制造气味的动机,与狗翘了后腿对着树干冲尿的行为,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划定范围的企图,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人是气味的产物,就像街上行走的女人,可以通过香水的类型,找出嗅觉喜欢的方向,也向别人暗示她的档次和精神追求的层次。比如,接近绿草或树叶香气的树叶绿香、类似风信子花香的风信子绿香,还有宛如青苹果般的苹果绿香,是人用来显示爽快、时髦的象征。类似像玫瑰、茉莉、丁香花、铃兰、晚香玉的气味,是人用来张扬性格和见地的符号。而那些橡树绿苔、檀香木、巴楚莉、贝加摩香、麝香和芳香持久的“迪奥小姐”牌香水,则被人当成了小资,或者白领的炫耀象征。尤其在夏天,这些气味,像是预先商量了似的,统统聚在了一堆,向我合围而来。面对这样的情形,不由我不感叹,人真是越活越脆弱了,连自己身上的原始味道都忍受不住了,非得要制造气味,伪饰抑或掩盖,返朴归真,谈何容易。   真的,在很大程度上,隔在人与自然之间的障碍,就是烙上了物质主义痕迹的气味。   歌唱家丝莉雅•芭托每次演唱“费加洛的婚礼”歌曲时,一切的一切,都会被她袅袅莺声慑住,时间亦仿佛静止下来,唯一例外,是她身上的香气,依然坚守宇宙的规律,飘逸不断。歌声加入了香气,就颇有魅力了,听的人不知不觉就会兴奋,伴了爱和慈祥的情感。我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世界观的转变,除了多少有一点一时兴起的意思。大概,这样的一时兴起,就是机缘抵达的征象了。特别是对于我来说,在优雅的音乐中萦绕的温馨气味,比如檀香,刺柏和一些茅蒿散发出来的清新味道,时常会唤起我的美感,或者对神迹的向往。这些所谓的神迹,也可以说成是憧憬,它们在我的心里,估计也应该是在很多人的心里,根本就不需要哲理的解释,逻辑的分析,它们完全是一种近乎自然启迪的成分,是可以被看见的,被指引的。许多人,就是被香火燃烧的气味指引,来到供奉灶神,门神,土地爷,祖先灵牌,送子观音或者佛的面前,敛息叩问,虔诚祈祷,以便自己的思念或企望,能够凭借缭绕的气味,送达天堂。这个时候的香火气味,是可以安顿灵魂的,让烦躁与不安的心,获得宁静与妥帖。如是说来,当真是气味,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门,让我们用嗅觉去体味平日里隐藏的人性。信不信?讲句老实话,我信。   可以认为,生命就是浸泡在气味里的。长年的溽热与熏陶,不知觉地就生出了类似阿拉伯致幻剂的烟雾,让人麻木,迟钝,漠视甚至失去起码的感觉,用人造气味来刺激,或者准确说,是用物质主义来改变气味,就成了流行的时尚,让人着迷。流行,是一种规律,物质主义的规律。只是,我更希望,这种物质主义的规律,是循了揭示人性本真的路径,涤荡和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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