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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穿过夜间线路的螃蟹

2020-09-17叙事散文房子
穿过夜间线路的螃蟹螃蟹从水盆里翻越出来,走过无人知晓的线路,到达我睡觉的房间。几条腿横行着,引领身体,穿过平坦之地。那无物的光滑地板,没有让它发出任何声音。我们彼此不知道各自的状况。而我头脑映现着它真切的样子。当初它来时被一条绳子五花大挷,

穿过夜间线路的螃蟹

螃蟹从水盆里翻越出来,走过无人知晓的线路,到达我睡觉的房间。
几条腿横行着,引领身体,穿过平坦之地。那无物的光滑地板,没有让它发出任何声音。我们彼此不知道各自的状况。而我头脑映现着它真切的样子。
当初它来时被一条绳子五花大挷,由一个白色泡沫盒子装着,邮递过来。据包装文字上介绍,来自江苏,被称为阳澄湖大闸蟹。它活动在一个容器里,算下来一月有余了。
一开始亲眼见螃蟹走路的方式,颇为好奇:为什么那些脚爪不是通常的直行呢?它安静趴在地上时,就觉得它的方向本该一直向前,可一迈步,就打破了我的直觉认知。那环绕身体的腿,顺从了侧面的方向,行动如此自如而又迅速。我转而又想:一个生物身上,那么多条腿,每条腿都又主导意见的话,那真是无法想象的。
我们本想把所有螃蟹,放入锅灶里,蒸熟美餐一顿。可在打开捆绑绳子时,发现它们立马伸展开腿脚,在桌面上爬行起来。是的,它们获得了解救,显现出活力四射的样子。
之前,我猜想紧致捆绑的蟹经过漫长运输,到我这儿,也应该死掉了。意外的活着,的确让我有些惊讶。它们淡绿色圆形身体,小碗口那么大,泛着油亮光泽。八只脚爪伸展开,前面的两只钳子高高举起,像工地上的挖掘机,我便我想到了“绿巨人”。
在一个塑料大盆里放入适量的水,入水之后,螃蟹就生猛起来。在这个极其有限旳空间里,它们簇拥在一起,伸出锐利的前爪冲撞、撕打、博斗,简直是一团乱战,而这全身坚硬的外壳武装起来的身体,看上去,谁都无法伤害谁。
然而,不知何种原因,几天里,五只螃蟹先后死去。最后那一只,本以为也会相继死掉,可一天天天过去了,竟然存活了下来。我不得不想,它们并不友好,或者彼此的存在是你死我活的,真的“他人就是地狱”么?我终究无法得到正确的答案。另一个问题是,这一只存活下来的,没有放入任何食物,靠什么获得身体的补给?不吃不喝就可以活下来吗?这个疑惑,一直在我心里悬着。
这天夜里,同居一室的还有仓鼠、鹦鹉、热带鱼“大班”,以及一些绿色的植物,我们相安无事。进入共同的夜间,也许中间的某些个体进入了睡眠。我自然知道,那些花是未眠的,即便在夜里,也是暗自生长着。
读过川端康成先生的《花未眠》,便牢牢记住植物被眼睛忽略的美。它们自此,就醒在梦中。而仓鼠,就在白色塑料桶里,里面铺满白色而柔软的碎纸片。仓鼠的另一个同伴死了之后,就只有它安然活着了。没有任何动静时,仓鼠会钻到纸片下面去,仰着身体,闭上眼睛睡觉。发现我逗弄它时,它丝毫没有畏惧感,晶亮的小眼睛看着外边的世界。而螃蟹却是另类的,具有攻击性,尽管相熟很久,也丝毫不放弃以两只钳子攻击我。
某天夜里,悉悉索索之声,如梦似幻,我不知梦里还是梦外。那诡异的声音在靠近,声响慢慢变大,细碎得像一群人走过来的脚步,到了近前,越发凌乱起来,像一群闯入者。我的房间充满了不安和危险的气息。恍惚看到几张面孔,闪现着陌生而凶狠的光,一双双爪子伸向我,抓起床上的我。
我努力挣脱:“……为什么抓我?”
“你越界了,你引诱了一个纯洁的灵魂,让它变成坠入深渊和死亡的幽灵。”
“万物只有去处,再说那有什么罪过吗?”
我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的灵魂难道不是由它自由意志决定的吗?为什么说是我引诱了它?!我问道: “我究竟用什么方式引诱了一个人的灵魂?”
“这个你自己知道。”
……
许多质问的话语从声音里来奔跑着来,我百口莫辩。心口处被一种东西压着了,渐渐地感觉呼吸困难。就在那一刻,我惊醒了过来。
室内并不深暗,夜里天光少许清明。没有拉上窗帘的那边,月的幽暗清辉涌进来。整个夜间是沉睡的。这是另一个世界,不曾注意,你清澈而迷惑的灵魂,来到了一个迥异于白天的空间……
再一次听到悉悉索索之声,寂静之中,特别清晰。声音在室内游走,我感到异样,近而有点儿惊慌。但是,我镇定了下来,我仍然疑惑,什么生灵?何以来到这卧室里?
起床,打开灯,在地面墙角寻找,毫无踪迹。惶恐的感觉逐渐弥漫心头时,在床脚处发现了它——那只它横行着的螃蟹,它正爬行在床底,朝着更加黑暗的墙根之处。我跪下身子,恍惚着靠近它,伸出的手指突然受到两只钳子的袭击,那一刻,指头上传来锐利的疼痛感。瞬间,我清醒了许多。
小心避开那两只伸展开来的钳子,绕到后身,两指用力夹住它,放入厨房的那只塑料盆里。我站着,看那一团幽暗的影子,拨动水的声响。内心嘀咕:乆不进食的这只螃蟹,为何越过长长的黑夜,来到我的房间。是这房间里微弱的光引诱它了吗?除了水,它从来没有进过食,是什么给了它能量,竟然还有力量,去爬行这曲折悠长的线路?!
回到床上,被它钳子攻击过的手指的疼痛感,在心里放大了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了。
我想起无数次看螃蟹在水盆里吹着水泡,细小的水花让水的姿势变得那么闪亮。不断消失,不断产生的水泡,像一种游戏。它在呼吸?还是在无聊戏弄水?它生来就是游戏这水的时间吗?
不曾想,接连几天里,螃蟹如法炮制,第二次,第三次进入卧室。我好生纳闷,它为何不到靠阳台的那个房间,那里的光不是更明亮吗?莫非他能辨识了人的呼吸,人的气息?白天,我索性将盛装的容器换成了一个大的塑料桶。其后,它翻越不了那个高高的围墙了,道高一尺,魔并没有高过一丈。
后来的日子,我熟知了螃蟹的声响,房间里响起脚步时,我总能听到螃蟹悉悉索索之声。
几天之后,没有在夜间听到任何动静,我的梦便出现了大海的景象。我到过的那个大海边,空旷无人,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生物的气息。湿重的空气包围着我,隐约的鸟声取代了,死寂的苍凉。有什么东西活在了我血脉之中,我逗留在海风吹拂的无际崖之地,怅望迷蒙的远方。
来到大海边,明白心中为了寻找一种失去很久的东西。潮汐声里,我想到了螃蟹,而我找不见心中的“绿巨人”。岸边伫立,无法进入深远海水里,我知道每一种生物都有原乡。我在这儿,不过一个过客。这是一场空荡荡的“遇见”,我意识里,一条深入海水的洞穴,深不见底。
我看到浅水里,海的另一种生物,海姆。柔软的形体,伸出美妙的想像,沿内心的触须,低达大海。我喜欢那样的思维走向:海姆取代了我关于“绿巨人”的想象,我的生命幻想,也获得了拯救。
晚上,白色水桶里,那只螃蟹,趴在桶底,丝纹不动,静寂无声。我疑心它死去了。上前,弯腰靠近,手指伸过去,它立刻动弹起来。这一刻,桶的狭小空间里,蒙上一种未眠的梦境,它淡绿色肢体上,仿佛浮出一个人如烟的灵魂来。
我想,那浮动的绿色就像伊甸园的蛇,引诱夏娃偷吃了树上的苹果,我看到尘世延展出来的路经。而我的一侧,靠窗外的地方,花的枝叶花瓣花蕊,合围着阴柔的生命勃发的生机之美,悄然通向未来迷离的幻境。
2019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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