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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仰望巨榕

2020-11-10抒情散文川媚
从一个渡口到另一个渡口,在浩渺壮阔的江水边缘,我等待心灵的泅渡,仿佛在飞翔中从天上向人间俯视,或者在游船上从水面向江堤上的城市仰望。我独自在江堤的石阶上等待。最早的那班船还未开动,船里上去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八月的太阳让我处在不妙的尴尬之中。
  从一个渡口到另一个渡口,在浩渺壮阔的江水边缘,我等待心灵的泅渡,仿佛在飞翔中从天上向人间俯视,或者在游船上从水面向江堤上的城市仰望。   我独自在江堤的石阶上等待。最早的那班船还未开动,船里上去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八月的太阳让我处在不妙的尴尬之中。我便上了船。游船是仿古的,外檐悬着灯笼。但我注意到自己是最尴尬的游客。全是婆婆爷爷带孙儿的游客,唯有我带着自己的书,这是用来使我摆脱尴尬的事物,可是目前让我更感尴尬,幸好没有碰到势均力敌的谈话对手让我由尴尬而难堪,所以我漫不经心地把书藏到背包里。   对面坐的八岁小孩说江水像黄色的豆浆。是的,确是很粘稠的浑黄的江水,不是连日雨水就是深水里将腾蛟起凤。孩子们指点着阳光下的波浪上那跳跃的光芒,我想告诉笑得很好看的孩子,那就是文章里写的浮光耀金,但我不想用文辞糟蹋面前的景致。我忽然不经意地发现江对岸,那两棵巨大的榕树,高高地遮住仿古民居的屋顶。我想如果从月球上看这个城市,最先看到的一定也是这些榕树。它们看上去比城市里的高楼更让人欣喜。   江上见到榕树,唤起了我曾经从街道上,从榕树身旁感应到的一些零碎印象,在这个最终的观察点,在这个流动的时间空间里,那些印象纠集起眼前的情景:这金属的闪光,那袍服的雍容,心头涌动的隐隐约约的表白,眼前不灭的像瓦片一样的波纹……凝成我眼角的一砚墨汁,心头的一滴眼泪,记忆里的一间老屋,山顶上的一张老脸。   除了华光楼,榕树应当是从这江面看上去最有意义的事物,它高大而孤立(孤立增强了它们的气势),比高于江面的城里的房子更高。一些不连贯的榕树印象,从久远的童年世界绵绵涌出,带着金色太阳的光芒。丘陵地带的农村高地上,如果有一些开拓的平地晒场,就一定会有一棵披星戴月的、迎朝暾送夕阳的大榕树,就是小榕树也会因为它的高度和独一无二的地位而变得伟大。   不知道从水上看到的这两棵大榕树,是如何幸存下来的,它们将要给我什么启示或者庇佑。它们离瓦屋那样近,又那么精神,有幽幽深潭的神秘气息,仿佛城市的神灵,它们的存在,在小城人的心里盖过那些古典房宇,我时常揣摩那些榕树的历史,通过人们叹息似的表情进入小城人共同的仰望姿态和心灵世界。   当雨水漫天倾洒的时候,我看出江边榕树和江水一起摆出奔跑的姿势,根须像水一样流动,胳膊是力士一般的威武,然而它却无法像水一样绕开公路,一棵大榕树失去了生存空间,成了断臂的士兵,然而在连根须也成为灶前柴火之前,它还是会生发鲜亮的叶子,浓云一般浓密铺张。   一切伟大的事物无不拥有自己的生命史。与一棵沧桑的阆中巨榕相比,阆中城某些沧桑的古建筑已经面目全非,变为精致、宏大的现代建筑,成为平民的广场,甚至那些昔日人们所尊崇的状元府邸,也因为狂妄的权欲和现代文明或者物质利益的诱惑而被釜底抽薪,历史的瓦片荡然无存。不但没有留下那些古街的一砖一瓦,甚至一撮有文明气息的空气也嗅不到了。状元宰相世家的家宅三陈街作为一种平面的荣耀,保存在阆中人的记忆里。我不禁感到惊讶:在这样富于革命性的阆中人面前,一棵从来不结果、冬天要落叶的树,何以安然无恙地在林立的楼房之间苟全?无花果树的美名众所周知,但城市没有无花果树的位置,而榕树为那么多人所仰慕,则受益于它的根深叶茂的绿阴和路标性的精神感召力。   榕树的身体是沧桑和古奥的印证。我不知道为什么榕树可以坦然地将心灵的沧桑摆在脸上,它的根被变成岩洞,甚至一张空壳,或者痛苦扭结身体的蛇形,或者分明是颤微微的罗圈腿。然而它们都有漂亮光洁的枝柯,浓密完美的秀发。嘉陵江大桥桥头十字路口那一株漂亮的巨榕,居然成了迎宾先生,身披夜灯,光彩迷幻,车来车去,没人在意一棵树的不自在。我想彩灯应当为这棵光荣的树而存在,而不是相反,榕树不需要像立功的战士一样,在身上挂满闪亮的勋章。而在深山古刹,那些榕树就更有神灵的气质了,它们的臂膊间挎着人们献上的哈达似的红色绸缎。榕树本来富于个性美,在扶农场上,据说有一雄一雌两棵巨榕,它们的躯干的姿态,让人们可以明确分出性别。这大约是一种浪漫传奇的拟人化表述吧,但足可以看出榕树的风骨和个性。在构溪河湿地,在乡村的土地上,如此受到尊崇的榕树是何等的任性自由呢,真让人羡慕。   榕树的善与美是共存的,榕树与一个城市的善与美也是共存的。对榕树而言,善大于美,一个城市也应当如此。善是内在的,在于它的本能与精神气质的融合;美是外在的,形体的阴柔雍容和刚性长久。美是显而易见的,然而善更令人心旷神怡、心悦诚服,让看见它的人执著于自己的希望,它的沧桑显示生命的脆弱,它的蓬勃表达力量和勇气。   阆中城的巨榕数得清,而民居院落的小榕树则数不胜数。我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这些大大小小的榕树,我看到了一个古城在尚美尚古的快速演进中最富人情味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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