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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此岸,彼岸

2020-11-05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有段日子,我每天坐在一间老旧的房屋里,与一屋书为伴。那些书大部分是用我不懂的文字写成:英、法、俄、日。我的工作就是抹去积在书上的灰尘,翻译新到杂志的标题,除此之外,还办着一本季刊,三个月48页纸。每一天,我都要掸去书上的灰尘,但灰尘远比我有
  有段日子,我每天坐在一间老旧的房屋里,与一屋书为伴。那些书大部分是用我不懂的文字写成:英、法、俄、日。我的工作就是抹去积在书上的灰尘,翻译新到杂志的标题,除此之外,还办着一本季刊,三个月48页纸。   每一天,我都要掸去书上的灰尘,但灰尘远比我有恒心,和阳光、空气一道,坚持不懈地努力着,使一本从没有翻阅过的书,也有了岁月的沧桑。我知道这些书是财富,但却不知道,这样不为人所知的财富是否还具有其价值,但也这样努力着,把每一本新崭崭的书都曝露在日光下,待它被染上一层黄晕再移至书库。有本杂志名为《柳叶刀》,我翻遍了所有的借书证,都没有发现它的名字,任何一期的它。柳叶刀,这三个字是整个书库的书或杂志名字中,我惟一能够一眼就认全的书名,而且我喜欢这个名字,若是用它来形容人,那就是纤弱中突然一闪智慧的银光,很美。翻开看看,里面的文字扭来扭去,一行间会有几个字和汉语一模一样,却无法把它们和那些扭曲的字连贯成一句我能明白的语言——它是日文的。那段时间想学日语,全是为了这本杂志。想知道《柳叶刀》一月一期按时寄到我的手中,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我还是安安心心地在每一天的清晨翻译英文杂志上的二十个标题,把它们制成卡片,放进小格小格的柜子里。虽然也许一周都不会有一个人走进来,拉开那些小格子,我还是坚持着,一天又一天地努力着,使它们的厚度慢慢增加。   做完这一切后,我就到园子中,移植自生自长的腊梅,为扁竹兰松土,再为种在玉兰树下的薄荷们浇水。下午则把新到的期刊盖章上架,为杂志清样或校对,累了就到中文期刊室借本杂志,坐到腊梅树下,慢慢翻看。风一阵一阵吹过,树叶会在风声中落下来。会有小松鼠乘我不在屋里,偷偷跑进去,我一进屋就立即藏起来,然后又悄悄探出头来。兴起时,我就进书库去找它,自然遍寻不见,只听见屋外树叶哗哗响。书库外的后院里,有一棵非常高大的核桃树。它年年结果,年年和落叶一同堆满地。周五,我就去后院把落叶和它的果实扫进垃圾堆。它的果很坚硬,甚至铁锤都无法砸开。有时会想,把它们逐一穿洞后连成一串,会是很炫的项链。然而大家都不喜欢它,认为它既遮了阳光,又弄得人很累,要不停的打扫,还会长密密麻麻的毛虫。就有人把它的皮剥了一圈,想让它自绝,然而它仍然兴兴旺旺,叶子都不少长一片。   看着它这样寂寞地活着,多少感觉到些忧伤——我,也会同它一样,同那些书一样,就在这里任时光把我染黄吧?   那时我刚从学校毕业,不知人世许多事。班里第一对佳偶结婚,同学们作大事对待:均去置新衣,男生一律黑西服,女生则棕色,或套装或裙装自便。我早晨在办公室与人说起这事。下午有和我在同单位供职的同学便至,与我窃语:“我们买新衣为同学结婚的事你同别人说了?”我点头。她十分不高兴:“现在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我们室发钱太多,为同学婚礼竟还奢侈到置新衣。”我仍不知其中厉害:“买件新衣有什么不能说。”她暗怪我不通事。后来才知,同学那个科室在做生意,收入自是比别的科室高出数倍,但又恐人言,行事十分小心谨慎。我那一句话,便显露了她们科室的水深水浅。而我置多少衣服,却没人关心,只为我所在科室没有外财。   经此一事,长智许多,见人来,只说公事,绝少闲言。但为公事,也是非丛生。如有人借书长年不还,催之仍不还,只得报到财务室,从工资中扣除书钱,如此就生出无数闲隙。   一天早晨,韩高工走进外文书刊室,问道:书已还,怎么还发催书单?在单位里他是著名的难缠,喜欢同人拍着桌子吵架。一听他开口我就知道事情不那么好相与,立即堆了满脸笑:“韩老师,您借书时我还没来单位呢,我只是按着借书证的名字发催书单。”“我记得我还了,不信你查。”“好。”我走进书库,他也跟着进来:“你看,就在这,就在这。”一面说一面指点,然而那本书并不在,他有几分讶异:“咦,怎么不在?我明明还了的。”我忙把借书证递给他看:“也许有人用您的名字借书,您看这是不是您的字?”他接过看了看:“怪了,是我的字。”快下班时,韩高工的妻子拿着书走了进去:“书放在小王的桌子上,刚刚找到。”“没关系,找到就好。”我接过书,当着她的面销了账。锁门准备离开时,主任来了:“韩高工的书还了没有?”“还了。”“那怎么还发催书单?”“他妻子前五分钟才还来的。”和主任一起进来的刘师一听这话就生气了:“这两口子太不像话了,一大早就冲进会议室大吵大闹,说他们借的书已还了,怎么还找他们要。”我立时哑口无言,明白自己被一个圈套套住了。   一本书值几何?不过大家均习惯了把图书室的书占为己有。自要从工资中扣出书钱后,有人竟用小车,推了整整一车书来。偷书尚不为贼,何况借单位的书呢?   就是那本季刊也不清静。一天有位女子来,要求撤下她的文章。我追出去问为什么,她有些无奈:“没办法,我们领导要求把他的情妇加成第一作者,我不愿意。干脆寄省外好了,这样他就管不了我。”“可是——”,她笑:“没关系的,我不担心,如果他那里实在呆不了,我就换个单位。”那以后再也没有和她有过任何交流,但一年后,她的确离开了原来的单位。   此类事多了,便有些麻木,以为世人均如此。虽然桂花落后腊梅开,腊梅香绝玉兰放,也仍然感觉到了孤单。   那时候,我会想,如果自己的生命历程能够像电影里常出现的,一句“十年后”便翻过此一页该多好。我以为,十年后,尘埃已落定。能否绕过暗礁越过泥泞,能否坦然和一切的污秽和平相处,又能否在回首的一刹迎上温暖含笑的眼眸,都是这十年间的事,我只要那个温馨满怀的结果。   十年后,是我的彼岸。   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淌到了彼岸。人事纷争,闲语暗言,仍不改其颜,却因为这些年一步步走过,已懂得了如果关注自己的内心甚于在乎外界的干扰,就没有什么能够使我受困其中。
偶尔回旧地,那间老屋已深锁,我不知小小的四合院里,扁竹兰是否还在每个春季开花,腊梅的籽是否落土后,还会长一片青青的苗。惟一能看见的是那棵核桃树,它终究被锯断了,粗壮的树桩边,发出几条细细的枝干,长着同以往一样,碧绿而老辣的叶。后来看到用铁核桃的壳制作成的花瓶、灯笼、笔筒,古朴中透着一种美,恒定而坚韧,就有些怀想当年,核桃树还郁郁葱葱的当年。那些年,坐在光线昏暗的书室内的我,看室外一树玉兰花开,又或抬一本书坐在腊梅树下,任花香缭绕,也任冬日的阳光,晒黑鼻头,心头无比宁静。   那时,老屋面南的墙因地基下陷,裂了长长的一条缝,屋梁无法阻止墙的下陷,也裂出缝来。书库的地上便有一道深深的口子,扫地时,我就把灰尘往里面填,再接盆水,往里灌。某天,有个女子来借书,许久不见人影进屋的我吓唬她:这是危房,不要逗留太久。说着掀开身后的帘,露出南面的墙。她从那缝隙间,看见了映射进屋的日光,吓得大声惊叫,一跳一跃就出门去。过得半晌,低了头万分不好意思地进来,讪讪说道:一时不会倒吧?
现在想来,也是快乐的。

  今日,我每日对着一面屏,虽然会有许多突如其来的事逼得手忙脚乱,但当一切静下来,我就可以泡一壶茶,只看自己懂得的文字,只在乎自己喜欢的人情。办公室里有我种的蟹爪兰,纵然一年只开一季,但每个冬,它喜盈盈的花朵都会如期而至。   此岸,彼岸,怎么分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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