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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在戏里:好的故事

2020-11-04抒情散文孙光新
的确,最近我的思绪很混乱,就像一只笨拙的手无法将一堆凌乱的积木摆放整齐。我觉得,形式正在把我一点点地困死,我想到了文艺复兴后的样式主义,我正在一点点地陷入自己的辙痕。我还刚刚开始,但却像是一个冒失的孩子闯进了一个死胡同。正在这个时候,他来我
  的确,最近我的思绪很混乱,就像一只笨拙的手无法将一堆凌乱的积木摆放整齐。我觉得,形式正在把我一点点地困死,我想到了文艺复兴后的样式主义,我正在一点点地陷入自己的辙痕。我还刚刚开始,但却像是一个冒失的孩子闯进了一个死胡同。   正在这个时候,他来我这儿听碟。   “我越来越喜欢这些东西了,而且,我也越来越想象这些事情是真的了,”我说。   “你不觉得这很无聊么,不,不是无聊,而是天真,”他笑着看了看我。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个多好啊。”   他站起身来,指着电视屏幕说:“你是指的这个么?”   “是的,”我点了点头。   “我看,你不止是天真了,简直有些神经质了,《断桥》这样的片子,只是一个想象的故事罢了,充其量是一个爱情传奇,演绎了一段人鬼之间的未了情而已。”   “不是么,情到深处啊!”我接着他的话说。   我们在看碟,京剧,白娘子正在唱着:“为妻是,千年白蛇峨眉修,羡红尘,远离洞府下山走。初相见,风鱼同舟感情深,托终身,西湖花烛结鸾铸。以为是,夫唱妇随共百年,却不料,孽海风波情难酬。为了你,兴家立业开药铺,为了你,端阳强饮雄黄酒,为了你,舍身忘死盗仙草,为了你,水漫金山法海斗,为了你,不听青儿良言劝,为了你,断桥硬把青儿留。”   他是正宗的戏迷,纯粹是看戏,不像我,常常从戏里跑出来。看这出《断桥》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小时候的《白蛇传》,看的是电影。那时候,我不喜欢看爱情,也不喜欢那一大段大段的唱词,那么慢,慢得让人昏沉沉的,心烦得要命。我看的是神话,是白娘子与法海的斗法,与戏剧无关。我还喜欢鬼故事,如宋定伯捉鬼,当然,更喜欢的是聊斋故事里的狐仙变美女,这些都是从小人书里看来的,如《画皮》,如《婴宁》,如《小翠》,如《小谢》……一只狐狸,多年修炼,成了仙,变成了美丽的女孩儿家,还善良,与深夜苦读的书生相会,天将亮的时候,或者是听到公鸡一叫,她就得离开了……真美,小的时候,我就这样想。我想的是这故事,这故事里的人物,真妙。   我们有许多好的故事。我对他说:“你知道,我是从农村里来的,我们那里,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常常会跑老远去看电影,在黑夜里,在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我们经常讲鬼故事,讲得毛骨悚然的,我们那是在比胆量呢,我们心里都打着鼓,我们相信在黑夜的某个角落里,一定藏着叫不上名字的但吓人的鬼。”   “你给我讲一个,”他说。他比我年轻,他一直在小城里生活,他没有那种经历。   我说给他讲一个关于蛇的故事,当然也不算是鬼故事,也不吓人,是一条义蛇的故事。我开始给他讲:“说有这么一个忠厚老实的种田人,家里很穷,粮囤里的粮食总是接不上。有这么一天,种田人发现自己粮囤里的粮食满了,而且无论怎么挖,粮囤里粮食也不见少,他觉得很奇怪,但他觉得不是自己劳动得来的粮食,吃着心里也不踏实,就不再吃这粮囤里的粮食了。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一条漂亮的花蛇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对他说话,说是一年前,它的母亲被他救过一次命,它母亲让它来送粮食报恩。”   他说:“这个一点意思也没有,你再讲一个别的吧。”   我说:“好吧,我又开始给他讲用画卷媳妇的故事:说有这么一个忠厚老实的小伙子,父母早亡,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每天都是早晨下地种田,晚上才回来,有这么一天,他回家发现灶台前有做过饭的痕迹,一掀锅,发现锅里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饭就在锅里。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小伙子有些纳闷,是谁这么好心来为他做饭呢,也不对,他家的门关得好好的,外人也进不来啊。于是他多了一个心眼儿,第二天他假装又下地了,他躲在外面一直瞅着自己家里的动静,天快黑了,也不见有人来。突然,他发现自己家里的烟囱又冒烟了,他就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台前,顺着窗缝看见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灶台前做饭,他就闯进屋去,那女子听到有人进来,就倏地飞了起来,落在墙上的画里。小伙子知道了是画上的狐仙下来为他做饭的,就又多了一个心眼儿,第二天,他一闯进屋去,就先把墙上的画揭下来卷好,这样,年轻女子就无法再回到画上去了,于是就与小伙子成了家,过起了幸福美满的日子。”   我给他讲了好多好多。   他问我:“谁给你讲了这么多故事,我说,人太多了,有我奶奶,我姑姑,还有了,当然,村子里很多人给我讲过故事的,但我给你复述的太简单了,这么多年,我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再说,我也不擅长讲故事。”   “你认为好听么?”   经他一问,我到有些愣住了。是的,好听么,好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这些故事实在太简单了。这么简单的故事好听在什么地方呢。我眼前突然一亮,说:“不过,我说不出它的好,但是,我的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却喜欢听这些故事,我讲给她听,她拍手只叫好。”   “其实”,我接着说,“我现在回味这些故事,倒不在乎这些故事的味道了,我听的是这些故事本身,听它里面散发出来的时光。听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往往会回到过去的日子里,我想象着我还是那么小,七八岁的样子,讲故事的还是那些人,她们也都还年轻。我想我听戏也是在寻找我过去的影子。” 我给他拿了一个我刊发在报纸上的小东西看:断桥,西湖的景致之一,京剧中就有一出以此名之。景致以戏剧名,戏剧以景致名,两相益彰。/《断桥》,这得从那个故事原型——《白蛇传》开始,这是《断桥》的电影版,极有些象聊斋里的鬼故事。一个药店的小伙计与两个美女蛇共同生活,并与其中的白蛇结婚生子。小时觉得这故事有趣,现在竟有些怀疑,这小伙计除了在药店干些打杂之外,是不会做其它生计的,这两个蛇精也不会,也不见他们做另外的什么生计,他们靠什么去糊口。大多的古典艺术都有这么一个致命的弱点,即经不起琐碎生活的拷问。而现在的许多文学,又大都紧紧抓住生活这个小辫子不放手,太多的都琐碎的俗不可耐。艺术,其实就是缓解人们现实生活的压力的,是对生活缺失或不满意的补充。若要计较这琐碎的生活,是决计产生不了什么艺术的。只要看看那些现在的文学垃圾,就明白这道理。/白蛇与许仙的爱情,原本十分美满,却又多出了法海这个降妖捉怪的老和尚。简单的故事也就复杂了。应该,法海是双重身份的,降妖捉快的法师,破坏他人家庭生活的老混蛋,但是,我们只看到了法海是破坏他人幸福生活的恶人。虽然,法海降妖捉快是为民的,但人们还是把他看成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坏蛋。其实,白蛇在许仙眼中,时而为白素贞,时而为蛇精,只有在法海眼中,才是一个蛇精。更多的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多情的白素贞。就象在我们大众的眼睛里,法海永远是一个老混蛋一样。/我们还发现,太多的古典里,都发生了人鬼未了情。其实,也就是人与物的未了情。就如这个经典里的美女蛇,其他,比如梁祝化蝶,比如聊斋中的女狐仙,比如西游记中的猴子、懒猪以及大小妖怪……然而,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的形象。这是古代经典所留给我们的。大概这些都成了绝唱。在这些古典面前,我们剩下的只有惊叹而已了。   他说,这个还有些意思。我知道,我们是谈不到一起的。   沉默了一会儿,我催着他走。他起身要走了,我没有送他。我感觉到陈旧而发霉的光影一点点把我消融掉了。   在那些陈旧的时光里,我很小很小的。那时候,蛇变成白娘子,狐狸变成婴宁,变成小翠,变成小谢,但我一直以为,那就是白娘子,就是婴宁、小翠和小谢,我早就把蛇、狐狸给忘记了。我记住的,只有美的东西,我心里想的,也只有美的东西。我说的美,也很简单,就是说那个狐狸变成的女孩儿真漂亮。我想,我与书堂、金钟这些赃兮兮的小孩子是不敢站在她们面前的,她们那么干净,我们那么脏,我们会害羞的。蛇变的白娘子也好看,还有那个小青蛇,竟也变成了小青……在乡下,各种常见的、不常见的虫子、小动物为我们见怪不怪,好久不见了才怪呢。每一个动物的后面都藏着一个好的故事,那都是为我们这些疯疯癫癫的小孩子准备的,要不,就与乡村里淳朴、年轻的女子连在一起,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其实,那时候我们想象中的美,是健康的美,健康,也就是结实、朴素的意思。你千万要记住,这美,与内心无关,这个时候,内心也是多余的。最后,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撵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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