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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天空飘着故乡的雪

2020-09-17叙事散文归来
天空飘着故乡的雪  关于故乡的思念,每每都是从江南的第一场雪开始的。早几天就看到了天气预报关于江南有雪的警示,但大家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确信的,不曾想等到日子临近也不见怎么狂风大作,雪花就忽而纷纷扬扬地开满了天空。遥隔着玻璃窗户,站在管风琴式的

天空飘着故乡的雪  
关于故乡的思念,每每都是从江南的第一场雪开始的。
早几天就看到了天气预报关于江南有雪的警示,但大家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确信的,不曾想等到日子临近也不见怎么狂风大作,雪花就忽而纷纷扬扬地开满了天空。
遥隔着玻璃窗户,站在管风琴式的高楼大厦的键盘之间,看雪花纷开且自落,街面忽而陷入宁静,间或有撑着油纸伞的三两行人踮脚而行,有一身梨白的车辆穿梭而过,游子的况味便油然而生了。
然却,我而今居住的剡东小城的冬天其实并不怎么下雪的,一年当中难得的下上一两回,却是琵琶遮面下得羞羞答答的,全然没有鄂东南雪夜那种铺天盖地万物归元的气势。而且这绍兴的雪,总是姗姗来迟,今天上午就连杭城那边的朋友圈都被新年的第一场雪刷屏了,这边却还没有见到半片雪花的影子。而千里之外,我位处鄂东南的故乡早就大雪纷飞皑皑一片了……
一直觉得:年在故乡才够味,雪在故乡方好看。这可不是矫情和恭维。那样的氛围和壮观真的绝非江南小家碧玉的雪可以媲美的。根本不需要天气预报的提醒,一连几天没日没夜的大风刮过,刮至落木萧萧,刮至鸡犬不闻,刮至窗棂战栗,刮至草屑纷飞……连村里的小孩都知道雪花马上就要来了,乖乖穿上了厚厚的棉袄。
雪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来的,总是很难记清的。通常都是在深夜,等翘首以待的孩子们都沉沉睡去,雪花就倏然而至了,开始是一片一片、一瓣一瓣的,渐渐就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鹅毛似的一阵紧似一阵……渐次白了草木、白了山林,白了旷野、白了道路、白了屋顶,将夜晚映照得如同白昼……
待几声鸡啼突然打破乡村的宁谧,孩子们急匆匆揉揉惺忪的睡眼一轱辘爬起,还没来得及洗脸就要匆匆出门。大人们不迭在身后追赶,一边拿着毛巾为孩子抹脸递上破饭盆或者破陶瓷做的小火炉,一边为孩子严实扣好棉袄的纽扣,再三叮嘱天寒地冻不要去玩雪人打雪仗,尤其是在雪地里翻滚……
小学的时候在课本里读到杜甫的那首《绝句》,其中有“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佳句。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在文字中读到的有关雪的描述,那时的我年幼无知,可不知道西岭是指岷山,窃窃以为就是故乡西侧的白石岩,当时也不禁疑惑:难不成以前这白石岩的雪可以千年不化的吗?
直到感受过2010年岁末的那场鹅毛大雪,我才算对于诗圣的“千秋雪”有了些许粗略的了解。那是十二月初八,寒风呼号雪一阵紧似一阵,与“风雪山神庙”里面的场景相较也不遑多让,雪下得惊心动魄下得人肝肠寸断。与虽遭小人迫害最终幸免于难的林冲不同,我的父亲,一生命途多舛的父亲,却终究没能挺过疾病、衰老和孤寂的轮番袭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2010年岁末的那场大雪,成为了击垮我生性坚韧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就在那一刻,作为人子的我在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巨大悲痛中突然发现——原来这世界上是真正存在如喜马拉雅那样千年不化的冰雪的,那些千年不化的雪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盘踞在我们的灵魂深处,任凭阳光照彻大地任凭斗转星移也无法融化分毫。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又陆续读到了许多与雪有关的人和事。我读到了湖心亭看雪的张岱——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每每读到此处,我就感觉到雪意袭人脊背发凉,不想再读下去了。我因此想起了自己的日益寂寥下去的故乡——这些年来,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异乡的生存——出息了的努力在他乡购房从此他乡变故乡成了彻头彻尾的外乡客,尚未出头的宁可忍受排挤和白眼也坚持在异乡打工苦苦支撑,故乡的那些村庄于是都千篇一律的仅剩儿童和老人在留守。也不知道,这些长期漂泊在外的游子,是否也会和我一样在某些风起的午后或者欲雪的黄昏,突然渴望抖落一身的风尘去久违的八湘湖畔看一场静美绝伦的雪……而冰雪操守孤高自赏的张岱呢,如果他真要幽独避世又会选择何处呢?是现居西湖还是故乡绍兴?
经过大半天雨水的酝酿和邀约,临近黄昏的时候,我居住的剡东小城也终于迎来了雪的身影——不过不是雪花,而是雪籽,我去学校接儿子放学的时候就它们就开始凌乱地敲打车子的挡风玻璃,而今声势渐渐大了起来,只是不知道夜晚是否会飘起雪花。
总归是聊胜于无,晚饭后我泡上一壶好茶,在临窗的电脑桌上敲打着这篇文字,雪打纱窗的悉索声不绝于耳,忽而就想起白乐天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情景再熟悉不过了。记得小时候每年下雪的时候,在我的故乡张泉山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在厨房的土坑上升起一堆篝火,一为围坐取暖兼以烹茶做饭。大雪封门的农闲时节,邻里乡亲的总喜欢串门聚在一起聊天、议事、玩牌,坐到谁家就由谁家准备饭菜,几杯腊酒下肚脸上升起红润嗓门就没遮拦地大起来,欢声笑语庶几盖过屋外的风雪交加。
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随着育林禁伐政策的推行以及青壮年的纷纷外出,屋外墙角再也不见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柴火,而今每家每户都采用燃煤烧菜,地里偶尔收获一些高粱稻杆均不耐烧且产热不足——风雪之夜的熊熊篝火早已不复存在。年近八旬的母亲而今的身体是大不如前,她今年恶疾缠身陆续住了好几次院,但每次都只能是象征意义的调理调理,她年轻的时候就特别怕冷,晚年尤甚,每年夏天都要窗户紧闭连电风扇也不敢使用,一旦着凉就彻夜不休的咳嗽、咳嗽,直咳至面红目赤胸痛发作……而今大雪已至,也不知道她是否用上了电取暖器……猜想是没有,农村人节俭电费又贵,我猜她多半是斜靠在床头,盖着厚厚的棉被驱寒……
夜色渐深,期盼中的雪花依然没来,或许还在路上,但我已不能再等下去了——明天还要起早上班,得洗刷睡觉了。或许一旦入梦雪花就来了,也或者,今晚的我会做个好梦,梦境里有雪,有柴门、有犬吠,还有倚门而待的老母亲和其他的亲人,有故乡的雪在我的天空美轮美奂地飘落,但你、我、他,我们,会是那个风雪之夜的归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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