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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留守的儿童

2020-11-02叙事散文潇湘珍珠
惠明俩公婆都去深圳打工了,把个五六岁的英子甩手扔给俩个老的。远强哥俩公婆老倒不算老,六十来岁,也没个什么大病痛,睡得吃得坐得站得走得,上高山打得柴,下河挑得水。按我们乡里人的说法,农村人命贱,只要不是躺在床上起不来,只要不是睡在棺材里再也动
  惠明俩公婆都去深圳打工了,把个五六岁的英子甩手扔给俩个老的。   远强哥俩公婆老倒不算老,六十来岁,也没个什么大病痛,睡得吃得坐得站得走得,上高山打得柴,下河挑得水。按我们乡里人的说法,农村人命贱,只要不是躺在床上起不来,只要不是睡在棺材里再也动不了,没有不劳不动的,除非是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再说了,村里头的青年人中年人,多数都出去打工了,五十几岁的,要算是壮劳力了,还有八十多岁的老阿公老阿婆上山打柴、下河挑水的。   就是苦了英子。五六岁的细银子,别说城里,就是在我们乡里,也是儇在阿妈的怀里坐在阿爸的膝头得宠的。我五六岁的时候,奶都还没脱,整天尾巴似的跟在阿妈的屁股后头。阿妈满崽长满崽短的挂在嘴里,引得房梁上的燕子阿妈对小燕子说话也细声细语的。英子怎么会不想阿爸想阿妈呢,她每天都要跑到村口去,看到有从大路回村的叔公叔婆大伯大娘就问:看到我阿爸阿妈了吗?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回家吗?看见别的小伙伴娇声叫阿妈、骑在阿爸肩上哈哈笑,英子就会两眼含泪地低下头去。   不是说远强哥和强嫂子不疼英子。做阿公阿婆的,哪有不疼自己的孙子孙女的。一来,阿公阿婆的疼是阿公阿婆的疼,代替不了阿爸阿妈的疼;二来,强哥强嫂子只有两双手四只脚,山里水里、田里土里、灶里灶外,有多少活等着他们去做啊,白天,忙得屁股不沾凳,晚上,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哪里还管得了英子是哭了还是笑了。给英子一天三餐饱饭,赶集的时候,买瓶可乐雪碧太子奶,就是他们对英子的疼了。   好在英子乖巧听话,不像村子里其他几个和她一般大小的细伢子细妹子,总是淘气调皮闯祸,害他们的阿公阿婆老是要跟人赔笑脸赔情讲好话。在地上打滚子、玩泥巴的事,英子从来不做,她心疼阿婆那双精瘦且骨节粗大长满了老茧的手。尤其让人心疼的是,每次看到远强哥强嫂子从外面做事回来筋疲力尽的样子,她都会问:阿公,你嘴干了吗?我给你倒水;阿婆,你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背。   也许有人要说,五六岁的孩子不是该上学前班了么。唉,别说学前班,我们村里原来正正经经的一所小学,都没了影子了。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几乎是每个大队都办了小学,隔壁大队甚至还办了初中,学生人数虽然不是很多,教室、操场,也是有模有样的,学生在校的时候,也是热热闹闹的。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不少外出打工,打出了一点名堂的,都把孩子接到城里,在城里的学校念书。孩子少,各村的学校自然就办不下去,停的停、撤的撤,我们附近的几个村子,就是原来的大队小学,都归拢到镇里去了。五六里、七八里,还有隔上十里路的,别说五六岁的孩子,就是八九岁的孩子,走那么远的路去读书,也不放心啊。万一路上被车子撞了,或者被人贩子拐了,谁家经得起那样的事啊。大人送?那是不可能的。山里田里土里有那么多的农活要做,哪家的大人子不是恨不得手上再长手、脚上再长脚,一天有48个小时。再说了,六七十岁的阿公阿婆们,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会想到要去防止新文盲的产生。按他们的想法,没文化又不是天塌了地崩了,他们那一辈人有几个有文化的?还不是照样在田里寻食。他们的儿女辈,没有文化的也不少,也照样在城里打工赚钱。   阿公阿婆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细伢子细妹子们同样不会为自己将来可能成为新一代的文盲担心。田里捉泥鳅、下河摸鱼、上山摘花摘野果子,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几多有意思啊,关在教室里,背书、做作业,那才脑壳痛呢。   惠明俩公婆呢,他们有想这个问题吗?应该是有想的,他们出去打工,也就是想多挣几个钱,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一点。也许,他们站稳脚跟后,就会接英子到他们打工的城市去读书吧。   英子是想读书的,听说,她常跑到我小时候睡的那间房里去,拿我抽屉里的小人书看。当然,英子还不识字,她只是看图画。有比她大几岁的的孩子取笑她,说:你也想和你姑婆一样吃国家粮啊,现在不兴了,读不读书,都一样可以进城里去。   我第一次见到英子,是在母亲做八十岁生日的时候,远强哥强嫂子带她一起来喝寿酒。英子认生,六七岁的孩子了,要她喊人也不敢,躲在远强哥的身子后面,探了半个小脑袋偷偷地看我。我想和英子亲近,拿了相机说要给她照相。英子说什么也不肯,远强哥推她、强嫂子哄她,她生了根似的立在远强哥的身边不提脚。   我问强嫂子,惠明俩公婆有没有打算把英子接到他们打工的城里去读书。强嫂子摇头,说惠明他们出去才一年,哪里有那个本事哟,又冒得文化,出死力,工资低得很,除了他们自己吃住开销,一年寄不了几个钱回家。   远强哥跟母亲诉苦,说他不晓得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一双儿女,以为可以享享清福了,哪想到儿子媳妇出去打工,把细银子扔给他们俩个老骨头,女儿女婿出去打工、也把细银子往家里送。   强嫂子疼女婿,说女婿有本事,出去才半年,就寄了两千块钱回来了,除了外孙在镇中学寄宿的开支外,还有剩。   远强哥不满地横了强嫂子一眼。说,“你就是生得贱,我们的妹子有阿爸阿妈,他张国才就没有阿爸阿妈?为什么不把细银子往他自己的阿爸阿妈家送,要往我这个岳老子家里送。他张国才的阿爸阿妈年纪大了,我和你就只三四十岁?不是外孙,英子会摔那一跤?你看看英子额头上的那条疤,蜈蚣虫一样啊。”   强嫂子的眼睛红了,抬起右手,用手背去擦眼睛,然后讨救兵似地看着母亲说:香玉婶,您也是做阿妈的,您说有哪个做阿妈的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伢子是我生的,妹子也是我生的,伢子有困难帮得,妹子有困难就不帮,哪个做阿妈的过得那个意啊。   英子看看远强哥,再看看强嫂子,然后用手扯扯远强哥的袖子,说:阿公,你别怪阿婆了,我用头发盖着了,别人看不到。   我心里一颤:小英子啊,难怪你不肯照相,你是怕别人看到你额头上那条疤痕呀。 注:细银子,客家话,就是小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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