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原创] 谎  花

2020-11-01叙事散文蔡军
谎  花蔡竹筠我搬进了单位分配的一套平房。在此之前,一家三口窝囊在一间单身宿舍里。能拥有一套住房,对于有家有口的我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如今,得偿夙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是一套像模像样的住房,虽是旧教室改建的,但有厅,有室,有伙房;更让我满
               谎  花                   蔡竹筠   我搬进了单位分配的一套平房。在此之前,一家三口窝囊在一间单身宿舍里。能拥有一套住房,对于有家有口的我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如今,得偿夙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这是一套像模像样的住房,虽是旧教室改建的,但有厅,有室,有伙房;更让我满意的是,它有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院口总在十步见方。先前的主人在院子当中开辟了一个不小的花池,占据了院口的十之六七,四周用红砖嵌了护栏。你可以想象,要是种上一池花,那可真是满院生春。   我是四月份“乔迁”进来的,种花种草倒是正当时。我不大会侍弄花草,但让偌大一座花池荒着委实是不该的。我想种一畦菜。我是农家出身,在城里生活了十多年,但一直未曾割断那分难舍的田园情怀。虽说在院子里种几棵菜秧子来满足辽阔的田园情怀,有点画饼充饥的味道,但那分慰情总聊胜于无。   深翻,平整,起垄,点种,一番精耕细作,只等它们破土而出了。   这套住房座北向南,邻着院子的那个小间卧室,南墙上有一个四开扇的大窗,光线明亮,我做了书房。这一天早晌,我坐在桌前,文思涌动,想写点文章。伏案不到半个钟头,不觉间出了一身汗。抬起头来,才觉骄阳当窗,光芒直射,不只照彻了整个书桌,连身后的半堵墙也照得白晃晃的,刺目的反光让人头晕目眩。这一刻,我感到书房像个蒸笼,浑身燥热难耐,如芒在背。这才是四月,倘到了五黄六月的酷暑时节,坐在这里读书写作,还不跟晒贼似的,哪有心情。即便耐得了酷热,那点文思怕是也被蒸腾到九霄云外去了。创作是艰苦的事业,但一定得顶着毒日头写作,这分艰苦恐怕不在份内。至此觉得,作为书房,采光太强未必相宜。只一忽儿,我突发奇想,何不在窗口点种几棵南瓜!这种东西长起来很欢势,很快就能爬到房顶上去,到时候既挡阳遮阴,又绿意满窗,平添几许诗意,何乐不为。想到此,当下禁不住悠然意远。   半个月后,菜苗儿相继破土而出,一窝一窝的。我间苗,浇水,松土,精心呵护。但南瓜却丝毫没露出苗头。我也是被太阳晒得在书房里待不住了,几次刨开土想察看一下动静。此举遭到妻的讥讽,说我想拔苗助长。我只好耐心等着。还好,不几天,窗口正中间先钻出一棵,两瓣肥厚的叶片像双手合十,顶着一粒白白的瓜子壳,像戴着一具斗笠,那样子,生怕被什么东西伤害,试试探探地,羞羞答答地,犹抱琵琶一般,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只半天工夫,它一把掀掉头上的遮盖,伸了个懒腰,两瓣叶片像手臂一样舒张开来,尽情地沐浴着春风阳光,拔节生长。它只顾了自己高兴,忘了自己是被伙伴们派来打探情况的,过了几天,它才想起,于是赶忙向地下发一声喊。那些等得分外焦急的伙伴,这才争先恐后地相跟着跑出来。我的小院里一派田园风光。   一个月后,那些菜秧儿,身量儿没长足,却赶趟儿似地开起了花,结上了小果实,像乡村里那些谎报了年龄早婚早孕的少女,让人总觉得为时过早。妻说,这是缺养分。我于是从农资销售店里买来几斤化肥……施肥的时候,我使了个小心眼。我觉得那些菜秧子能长成啥是啥,我不指望它们能满足日用菜蔬,只要有一片绿色尽可。关键是那七八棵南瓜,我要靠它们来营造书房中的清凉,不能亏待了它们,故此,我让南瓜吃了偏食,给它们施了足够的肥料。化肥这东西还真催生促长,那些菜秧子仅仅得了少许,长势泼辣;南瓜就更不用说了,它们旺势得有些霸道,把附近那些先它们而出的菜秧子都欺下去,不给它们抛头露面的机会。尤其是那棵先长出来的南瓜,它个儿高,叶子大,居高临下,顾盼自雄,一手遮天,让旁边的菜秧子根本没有偷生之地。它也真是张狂,不几天,它扯出拃把长的藤条,想开辟新的路径,开拓新的领地。我于是找来两根椽子,几许竹杆,给它搭架,想把它引上正途。它倒也听话,那原本漫无目的茫然无所依附的藤,不需搭手,它自个儿就摸索着爬上去了,并表现出浪子回头一般的执著和勤勉。   南瓜是天生喜欢向上爬的,像某些人,只要给个台阶,就能蹬鼻子上脸。南瓜是聪明的,它们深知“爬高跌重”的人生经验,虽疯狂攀缘但小心翼翼,每爬一段,它们会从腰里抽出一条丝来,一环一环地缠在架上,将躯干捆绑得牢牢实实,这才攀登新的高峰。这一点,南瓜比那些只顾蒙头向上爬不给自己稍留后路的钻营者要聪明得多。那些在仕途上凌空摔下来的人,大概都是没有见识过南瓜爬架,或是见过而不能感悟南瓜的人。   这一排平房没有通自来水,日常用水得到单位水房的公用水龙头去提。给这一畦园地浇水便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没有七八桶水是浇不过来的。一开始,我劲头十足,一有空闲就拎水来浇,渐渐地,便使开懒了。看它们实在旱得着不住了,叶子都打了卷,濒临枯死,才勉强浇点水让它们起死回生,苟延残喘。对于南瓜,我却始终未曾懈怠。我把那些淘过菜的,冲过碗的,尚算干净的水随时浇给它们;即便看不过眼得给整个池子浇水,我也是从南瓜根部浇起,并给它们稍稍再施点肥,让它们吃饱喝足,别处只要能浅浅漫过一层就完事大吉。南瓜也觉出我对它们的偏爱,长得格外卖力。为了回报我,先出的那一棵还率先捧出了一个花苞,像一支书写大字的斗笔。次日,这支斗笔就妙笔生花了,蒂部还结了一个南瓜纽儿。   我所在的这座小县城,四邻八乡到处是大棚蔬菜,到了五六月份,各种时鲜蔬菜就不论斤两而“断堆”了,掏一两块钱,就能拎一大包回来,够吃个三五天的。我不指望这一畦菜能供我吃用,但对南瓜,我却不作如是观。南瓜这东西,如今市场上不多见。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房前屋后都是南瓜架,夏秋季节,隔三岔五总要吃一顿。尤其难忘的是把南瓜蒸熟,揉在面里做成的馍,黄澄澄的,软酥酥的,甜滋滋的,既好看,又好吃。后来就很少吃到了,但一直想着。故而,我想,这一架南瓜,要是既能点缀窗前景致,又能结几个南瓜,以满足我多年长想,岂不更好。我于是陡生一种希望。看着近在眼前的南瓜纽儿,我觉得这种希望为时不远了。   可惜那个南瓜纽儿长到鸡蛋大小,就黄了,蔫了。它一花独秀,没有别的雄花来授粉,夭折也在情理之中。但我的热望并没有泯灭。   南瓜爬到半架的时候,花开得繁盛了。除了那棵先出的,每棵都坐了一两个果。一个月后,最大的长到碗口大小,就再不往大长了,颜色由嫩绿变成深绿,皮也变得坚硬起来,好像就这个成色了。我想起小时候,乡下的南瓜有长到脸盆一般大的,那些南瓜秧好像也比这些壮实得多。看这几棵南瓜,藤条只有小拇指粗细,料也结不出大南瓜来。但那棵先长出来的南瓜,藤有大拇指粗,应该是能结出一只大南瓜来的。我于是对它寄予厚望。我把所剩不多的肥料,一次一次都施给它,它蹭蹭蹭蹭爬到房顶上去了。它开出的花,比别的南瓜要大得多,每开一朵,我都要仔细瞅上半天,看有没有结南瓜纽儿,好给它传粉,别像初次那样让它黄了。它开一朵,蔫一朵,自下而上,一路开到房顶,没有结一个纽儿。我不气馁。我想起一句农谚:梢后结大瓜。   这棵南瓜把花开到房顶上的时候,我只得每天爬高去房顶上留意。有一天傍晚,刮起了大风。我担心这棵南瓜被风刮下来折断。我顶风爬上房去,从房檐椽头到后墙突起的烟囱之间拉了一条绳子,并将它的藤条用细绳松松地绑在绳子上。我想凭我这番心血,这棵南瓜它一定会知恩图报,结一个大南瓜的。   我就这样从夏一直盼到秋。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了。这棵南瓜没再结一个果。即便结出个果来,长不足份量,南瓜也该落架了。这棵南瓜好像也深谙此理,所以,它把结果的事干脆一古脑儿抛到九霄云外了。我想起自春徂夏,我对它宠爱有加,它却只会开花。倘使它大小结一个“定心果”,或是干脆不再开花,让我早早死了那份心,我也就不至于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可是它却接连不断地开花,诱引我在大半年时光中对它备极呵护。它也真是太聪明了,它开出的花都是在撒谎,它是在用那一朵一朵的花骗取我的感情和心血。想到此,我的心情颇为愤懑,就好像自己倾心追求一个女孩子,给她买好吃的,买好穿的,追求了好几年,我终于向她吐露爱情,说,嫁给我吧,给我生个小宝宝。她却没心没肺地说,笑话,我根本就不爱你,给你生什么小宝宝。我的心思回到眼前来,看到这棵南瓜壮壮实实的,将大好的养分尽数吸收,让旁侧的两棵营养不良。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三下两下将这棵南瓜连根拔起。妻听到响动,从屋里走出来,见状,说我发什么神经,把好端端的南瓜架扯得七扭八弯的。我当时没有分辩,但事后想来,觉得自己实在是感情用事。   这一棵南瓜,当初并没有跟我签定一纸契约,非要给我结个大南瓜不可。结个大南瓜,那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它的使命完全是我强加给它的。何况,是花未必就结果,我怎么能说它开出的花都是在撒谎欺骗我呢。   南瓜是无辜的。   南瓜本无错,错的是我自己。   许多时候,其实生活并没有欺骗我们,往往是我们自己在欺骗自己。
      通信地址:甘肃高台文联
      通信人:蔡竹筠 
      邮政编码:734300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