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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回家过年

2020-10-30叙事散文半树
母亲说,南边陪床的女人,心里是想男人快快死掉的。我嗯了一声,回说,已经不容易了,夫妻一场,还要怎样?母亲不做声,过了一会儿,又嘱咐说,你租一个躺椅,早点睡,晚上南边病床咳嗽的厉害,估计是睡不好的。我嗯了一声,我就压根没想睡。不过,我还是早早
  母亲说,南边陪床的女人,心里是想男人快快死掉的。我嗯了一声,回说,已经不容易了,夫妻一场,还要怎样?母亲不做声,过了一会儿,又嘱咐说,你租一个躺椅,早点睡,晚上南边病床咳嗽的厉害,估计是睡不好的。我嗯了一声,我就压根没想睡。   不过,我还是早早躺在睡椅上,室内的温度肆无忌惮高起来,胃开始翻腾,我的肺似乎着了火。   起身。我去喝水。吞了一个水果。我踱到走廊,开始抽烟。   一个老人转来转去,凑了上来,神秘地说,喂,南边陪床的女人其实已经放弃了她男人的治疗,没钱了,他们在等时辰。我回说,还能怎样?老人不做声。我回转病房,默然神伤起来。给父亲陪床这几年,我已经见了太多。去年夏天,在我的眼皮底下,那个长相俊秀的小伙子,坦然走了,他自己放弃治疗,不想给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背上沉重的负担;他走的时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我到现在都困惑,这怎么可能?他脸色苍白,那么安静地躺着,突然病房炸了一声,他的老婆就撕心裂肺叫了起来。几个医生从走廊跑进来,没有丝毫慌张。他们在他的胸膛按摩,然后病房呼啦啦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听说,他的老婆在夜黑之前才费尽心力租了一辆破旧的汽车,他的家在千里之外。今年夏天,曾经隶属我所在单位的那个中年人,做了骨髓移植,走出无菌病房两天后又无声无息走了。他总共花费了80万元医疗费,听说,他的家人把医院办公室的计算机砸了个精光。   窗外的夜色逼过来,走廊的脚步声息了,头顶的日光灯有绿色投射出来,旁边的床上,父亲吃下两颗安眠药,睡了起来。我感觉浑身也开始着火。我走到窗户旁边,那里有一道微小的缝隙,一丝夜风潜进来,无声无息,其实,它们侵袭了一整天了,它们不怕任何人的埋怨。   陪床的女人小声问我,大哥,你如果要睡觉,我就关了灯。我忙说,不用的,我怕是现在也睡不了。女人就不做声。背着我的男人,头顶的发快掉净了,肤色看不见半丝血色,这个时候才说话,含着内疚:晚上老咳嗽,不好意思啊。我就笑了,我说,你千万别忍着,你随便咳嗽好了,我天生“夜猫子”,不碍事。我不是医生,我仍然可以看出,他的病不好。他输完第一个化疗吊瓶,肺部就感染了,然后整整三个月的高烧,烧去了30万元的治疗费。   靠在窗户边,还是浑身着火,尽管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冷风像刀子一样锋利。   陪床的女人和他的男人小声说几句,不忘记回头再看看我。我听见她几次问他的男人,你知道你父亲今天给我母亲说什么了吗?他的男人不接腔。最后,女人在看了我几次后,吞吞吐吐地说,你父亲说都是我对你关心不够,你才得了这个病。我听了后,就接口说,到这步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你就当没有听见好了。他的男人听了我的话,眼里含着感激回头对我说,大哥,我晚上老咳嗽。我老咳嗽。浑身难受……陪床的女人坐了下来,对他说,其实你好多了,我们是可以回家过年的。她这话让我一下子想起走廊的老人说过的话。老人抽着烟,整个走廊都烟雾缭绕,他撇了撇嘴,鄙视地说,那个女人老说要他男人回家过年,急性白血病不就是看有没有钱?我看,她男人怕是熬不过年去了。我对女人的男人说,回家过年也好的,过完了年再回来,也许就好起来了。女人的男人听了后,就躺了下去。陪床的女人有点难堪,说,他就这样。我每次说回家过年,他脸上就难看。女人叹了口气,半响又自言自语起来说,奇怪,今天红十字会来医院送慰问金,他们怎么没有给我呢?我问,曾经给过你吗?女人回说,给过我5000块,是我厚着脸皮去找他们要的。   我的心针扎般缩了一下。   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间或听见女人和她的男人还在断断续续商量着什么。   女人说,你两个妹妹都不同意卖你父亲的房子。   男人拼命咳嗽的声音。过了一阵子,他艰难说,房子的户主写着我的名字啊……你去找个律师,让他们评评这个理儿……我是家里的独子,就算我父亲走了,房子也该我继承吧?   女人叹了口气说,已经欠了医院钱了,我们又没有房子,如果不卖你父亲的房子,支撑不了几天了。   我早晨醒的时候,陪床的女人已经在用电炉给他的男人做饭了。她小心把胡萝卜和白菜削进一点肉汤里,用一根筷子搅拌着。他的男人拿着一块干透了的馒头问她,扔了吗?女人说,别扔,我中午也就吃了。她说话的时候,看见我醒着,对我笑了笑。我没话找话说,就这些吗?女人又叹了口气说,有什么法子,我也想搞点有点营养的东西。   我开始慌里慌张洗脸,回头对父亲说,桌子里有牛奶,你先喝点,我妈马上就来了,我怕是要迟到了。   我小跑着冲下楼梯,陪床的女人突兀出现在楼下,吓了我一跳。她斜着栏着我,脸上红晕一片,搓了搓手说,大哥,我想求你个事。我说,什么事,你尽管说。女人眼里泪水上来:我听大姨说,你好像认识报社的记者,你能不能帮我给记者说说我们的事情,也许能起点作用。我问,要报社呼吁读者捐款吗?女人点了点头。我说,这种病真得好多啊,怕是记者也呼吁不了太多这样的事儿。女人说,大哥,让我和我男人过去年吧,只要能让我们回家过去这个年,我谁的埋怨都不怕,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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