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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牛下犊子

2020-10-28叙事散文唐新运
牛下犊子家里的一头二转子北京花母牛快要下牛犊子了,预产期还有两周。这牛犊来得着实不易,是冷配的,村里人都说是“手配”的。用手配了两次,才算是配上了,如果是牛自己配的,不知还得配上几次。牛的那个东西,虽说功能独特,据说还能补益,但终不如手的灵
    牛下犊子  家里的一头二转子北京花母牛快要下牛犊子了,预产期还有两周。这牛犊来得着实不易,是冷配的,村里人都说是“手配”的。用手配了两次,才算是配上了,如果是牛自己配的,不知还得配上几次。牛的那个东西,虽说功能独特,据说还能补益,但终不如手的灵活机动,手能拿筷子吃饭,那个东西行吗?譬如正规军和游击队,但游击队有时候比正规军厉害。    牛犊子孕育不容易,倒还罢了,说到预产期,更不逢时,恰是每年最冷的三九天。家里只有两个棚圈,一间给了那群羊,有几只羊也即将生产,从羊屁股上能看出来,手伸到羊的肚子下,乳房都开始鼓涨,轻轻一捏,羊奶就滋出来;另一间棚圈,走风漏气,看都没心看。基本上一个冬天,母牛就在院门外的木桩上拴着,是搭的一个简易的草棚,既然母鸡自己都会坐窝,这个草棚老一点的麻雀也会搭。在夏天,这个草棚能带来一些阴凉,而在冬天,恰恰遮挡着阳光。父母很忙,长年劳作,养活自己,还庇护眷顾着远方的子女,连自己的房子都有心无力,怎能顾及一间牛棚。我有时候往多往深去想,父亲不会是高明到想给这个未出世的牛犊一些苦难教育吧!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有些事情无师自通,与生俱来。   我家是头一次养这么较为值钱的牛,向无经验,有人说“马怕星星牛怕冰”。从字面看,应该就是说马害怕天上的星星,不敢走夜路,牛肚子下面不能有冰。可是我见过夜行的马,因此我怀疑到底是马怕星星还是牛更怕星星,但不管怎样,牛和马应该在冬天都是怕冷的,如同人一样。当然三伏天人是不怕冷的,可三九天谁都渴望着太阳、火炉和温暖。人就是这样,天冷要生火,天热要纳凉,总有二加二不要等于四的妄想,可惜自己并不是上帝。   邻居的名字中有个“鹏”字,因为没能组成“鹏举”,“鹏”字落了单,做不下岳武穆那么大的事情。但就这一个“鹏”字已使他沾光受益不少。据老年人讲,他从老家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人都叫他“没娘娃”,在村里连个户口都差点落不上,可到了现在,他不但娶了妻,还生了子,而且是一口气生了三个子女,子女们还艰难曲折地在城里扎下了根,不回来了。他老家有亲戚不断找来,还多出来一个妈。即便孩子多,负担重,他还是奢侈般地盖了砖包皮的五间房子。院子有我家两个大,屋后面还有一大块地暂时种了树,那块就被他家占了,四四方方的,平整之后,上面盖幢房子也完全可能。
他比爱惜心疼自己呵护着家里的那些牲畜,院门旁边盖了一幢暖圈,使牛羊在冬天也不受罪。自己的窗户是用白布糊的,棚圈上倒装了玻璃。窗玻璃很大,易采光,牲口看得见人,人也瞅得清牲口,牲口日渐膘肥体壮,人逐年衣着光鲜,红光满面,互相欣赏炫耀,互相鼓劲,相得益彰。应了官员喜欢说的一句话,叫“两不误、两促进”。   邻居早就知道我们家没有足够的棚圈,根本用不着观察,巴掌大小的地方,一年下来谁打了多少麻袋的麦子,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你床头向东,他炕洞朝西心里更是一本账。他想让我家张嘴,暂时借一下自家的棚圈。还时不时提起今年的肉行情好,自己的牛羊卖得个好价钱,棚圈基本上都空了。   父亲没有张这个嘴,他从来都没有向这个邻居张过嘴,一次都没有。是的,是一次都没有。但是自我记事起,我知道,这个邻居就一直向我家张嘴借过东西。有一年,他要借一圈铁丝,说是要立起绷紧电视的天线杆子;有一年,他看我家的白杨树快要干死了,说可以做白杨椽子,搭棚圈绰绰有余;还有一年,他又借我家的两根破的自行车轮胎,说碾场的石头磙子需要连接起来……我不知道,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他还借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他借去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还回来。他这次想让我家借用他的棚圈,因为棚圈很大,至少可以拴十头牛,可我家只有一头牛,就算下了牛犊,还空下八头牛的地方。看来他不喜欢细水长流,钟情一蹴而就,以一当十。想一下子,就把过去借我们的东西还清,就抚平我们许多年累积和叠加甚至发酵的糟糕心情。和“平时不上香,忙了趴在供桌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父亲不许口,也不吭声,就是让他觉得欠着我们的,心里歉疚。再说,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捱不了这一时半会。   邻居总是不甘心,还存有一点希望,就算我家暂时不借用他的棚圈,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就说现在大牛不怕冷,牛犊生下来,会嫌那个四面没墙的草棚热吗?他着急别的事情,但他的牛在暖圈里,却冻不着,更饿不下,是最踏实的事情。他着急的事情,他自己不说,我们怎会猜得到,估计和借给我们棚圈有关,他不直说,直接有了结果,又有多大意思。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就是晴天白日,午后时分,我能看到母牛偶尔的寒颤。晚上拿着手电筒出去,怕母牛早产,除了黑亮的眼睛,还有口鼻喷出的白汽。说滴水成冰倒也罢了,撒尿还真得快点,必得使劲,发出哗哗的响声。我们曾想把母牛牵进羊的那个棚圈,尝试了一下,母牛很不友好,还长了一对少见的大角。这大角和其它牛争斗时占尽风头,在羊圈里倒无用处。严格说,用处也有,那是危险和威胁。在保护自己的子女时,所有的母亲都是相同的。   每天晚上我们都得起来几次,不敢奢望欣赏夜色,去看母牛,希望看到人出去时它将要生产的迹象,最好是看到它正在生产的场景。不幸的是,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生产的征兆却并不明显。难道它是想生个孕育时间久长,生下后却迎风见长的神仙、妖怪?我们寄希望于下次出门,不知道牛对我们的叨扰烦不烦,反正钻出热被窝的怯,一次比一次怯。   邻居不再直接提借棚圈的事情,开始说天气太冷,对生产的母牛和即将出世的牛犊百害而无一益。万一冻坏了,损失可就大了。虽说母牛是个二转子,但牛犊生下来绝对是纯种的北京花,是品种改良后的好处,牛犊一落地,不用宣传和炒作,只要它是活的,就值2000块。快要过年了,邻居很直接明了地说把我家的牛赶快牵进他家的圈。父亲不耐烦了,或许也多少被邻居的诚意感动,但又与先前的坚决果断相悖。说实在的,我看得出来,父亲的意志开始动摇,语气有些松动,我担心父亲会就此许口,前面的坚守会功亏一篑。好在父亲说了一句留有余地的话,再等几天看看。   春节前的某天夜里,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似乎有意为过年增添一些气氛。没有多久,整个村子就被大雪覆盖,村子显得寂静、纯白。我家那一小块地方,只留点鲜明,是母牛身上的黑。那天父亲不知在哪里喝醉了酒,有喜悦提前到来的高兴,躺在炕上,嘴里含混不清地提醒母亲记得看牛,还反复叮嘱要叫醒他。母亲一会给他倒水,一会给他盖被,体会烦琐忙碌和多年来重复中的快乐,父亲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醉过酒了。母亲也开始朦胧欲睡,是种醒着睡着,睡着醒着,灯没有灭,炉火正旺。恍惚间,父亲突然惊醒从炕上坐了起来,喝醉的人往往醒得早,心里有事的人睡不着,睡着了也睡不死。天已大亮,白杨树上,麻雀已经开始吵闹。冲出门去,满眼的洁白,脚下都开始绵软,母牛的身边,多出些黑和白,那白还在动。两股白气,一粗一细,一长一短,此起彼伏,偶尔又仿佛在同步。   牛生了,牛犊子出世了!是千呼万唤中,是猝不及防间,而且母牛舔着牛犊身上的毛,已经都快要舔干净了,牛犊的毛泛着光泽,散发着温暖的热汽,略带卷曲。它比它的母亲看起来更高贵,更纯正,是真正的北京花。   还去敲邻居的院门吗,还去借邻居的棚圈吗?父母多年来一直无意和无形的坚持和遵循一个道理,凡事都得依靠自己。他俩把母牛和牛犊牵进了羊所居住的棚圈,准备仔细又谨慎地看望,以免牛羊发生冲突,主要是阻止牛的侵略,过上一段时间,天气会热起来,牛犊大一些自会把冷扛住。   没有想到的是,做了母亲的母牛进圈之后,非常温顺,定定站在墙角,很少走动,不但和羊相安无事,目光中还透出不尽的温柔、幸福和慈爱,偶尔还有歉意在眼中闪过,毕竟是新来的,还占了别人的地方。羊看起来,事实也要比牛小很多,但那几只已经生产的母羊和即将成为母亲的羊,母牛是可能认为在地位上和自己是对等的,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母牛的奶水很多,牛犊吃饱之后,还有剩余,父亲还提一大桶送到村里的收奶站。有母羊缺奶,父亲用手挠着牛的脖子和背,母亲则不失时机地抱起羊羔凑到母牛的肚子下,用不了几分钟,羊羔就已大饱,唇边和嘴角不但泛出白沫,有时还流出来。放在地下,不再饿得叫唤,不知该往牛的腿下还是母羊的身边跑过去。羊羔吃了母牛的奶,已经把母牛当作了自己的另一个母亲,母牛只付出了一点点,又多了一个子女。整个棚圈,越来越温暖,缺奶的羊羔,长得很快,就要赶上先它出生的那几只了。   除夕那天的大早,邻居到我家把一串钥匙留下。今年这个年,他们不在村里过了,要到城里去过,他算了一笔账,他们去城里过年,只需花两个人的车票钱,子女们拖家带口过来,车费是翻倍的。与其为交通和公路事业做贡献,不如落在自己家里实在。为了一劳永逸的团圆和相聚,这次进城,他们还要在城里看一套房子,用不了多久,他们要搬走。他觉得我家离得近,人又靠得住,让人放心,所以把钥匙留下来,帮着他们看家护院。   他们拍屁股,甩手,疾疾地走了。父亲每天过去看两趟他们留下的家,棚圈里空空荡荡,院子宽大,干净,整洁,牲畜已经全部卖完了。院子里没有活物,自然显得非常冷清。(全文共计约3611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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