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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邮寄包裹的老人(修改稿)

2020-10-27叙事散文拾荒妹
“把你的包裹撕开,我们要检查的”,办理包裹邮寄人员用冷漠无表情的职业语言对着柜台上一个老人说。邮寄包裹的是位大概是60岁左右的老人。营业员的话顿时让这位老人有点无措,他趴在柜台上,左摸一把又摸一把,然后把方正的包裹翻来翻去,边说:“这里面没
 
  “把你的包裹撕开,我们要检查的”,办理包裹邮寄人员用冷漠无表情的职业语言对着柜台上一个老人说。邮寄包裹的是位大概是60岁左右的老人。营业员的话顿时让这位老人有点无措,他趴在柜台上,左摸一把又摸一把,然后把方正的包裹翻来翻去,边说:“这里面没什么东西的,就是一些鞋子袜子还有手套,真的没什么。”营业员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提高嗓门说:是检查就是检查,这是必须的。老人低了头,不再说话。针与线的紧密结合,把原本四处敞开的一块方布秘密地缝合起来,成为了一个隐秘的世界,老人太不情愿地去把包裹打开,但是在营业员的强硬的命令下,他只有按照这样一个规则去做。老人抬起手在自己的背上蹭了两下手背,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小心翼翼认真地拆起包裹来。他的动作很缓慢,面部表情很复杂。他用小手指勾住一个布缝用力一扯,“嘶啦、嘶啦”线与布的分离,老人内心一些隐秘的事实也在一点一点被剥开。 “撕”的动作总是赋予人们一些强烈的想象,它带有一些侵犯和暴力的倾向。它被人们应用的时候,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强者的示威和入侵,一种是弱者的自我保护或逃避。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个场,充分调动所有的外在所能呈现和表述的内容来平衡和保护那个隐秘的场。强者以更强的姿态在上,弱者 邮寄包裹的老人
以更弱的姿态在下。一种对峙正式的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刚才被缝紧密而整齐的包裹被撕开之后显得很凌乱,里面有几双手工做的布鞋,一捆白色的手套,还有一叠各色的袜子,这些棉布制品以淳朴的姿势散落在大理石的营业台面上,它和它们的主人在这间明亮宽敞、洋溢着现代气息的营业大厅里,遭遇了一些怪样的目光。再看这位老人,穿着一件灰白色的中山装,灰是布的原色,白是布缝里夹杂着的灰尘和油渍,脚上穿了双黑布棉鞋。粗黑干裂的手有点慌乱地在掩盖着他的包裹,一双眼睛无措地在大厅里游移。其实,大厅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几个人在注视着他。老人越是想极力躲避人们的眼光,越发的不自然。办理邮寄包裹的营业员先瞅瞅包裹里的物品,有点不想再仔细翻下下去,就象征性地摸了一摸,然后淡淡地说,好了,你可以邮寄了。老人哆嗦着双手把包裹四个角折起来,相互交错紧紧地系起来。老人像是在长长地输了一口气,撕开又复合的过程是瞬间和漫长的。    这一切是隐秘的非公开的,我只是从老人那身沾满泥土的旧衣服去探询一些隐秘,而藏在记忆里的那些开合,撕裂、毁坏或缝补的过程也在瞬间地清晰起来。    我又回到了那个村庄。无论我在任何之地,只要见到一身透着泥土味道的行者,我总是可以瞬间地回到我曾经经历过的任何一个片段。    丫头,快起来,你爸妈和前村的Y家打起来了,邻居李叔,把我叫起来。我一听就楞了,正在睡午觉的我,似乎在梦游,想想平时父母都是与人为善,从来不去和谁红脸的人,今天怎么会和别人大动干戈呢?李叔说:傻孩子,快点去帮忙,他家人多着呢,又都是男孩子。我寻着那些“响亮”的漫骂声的方向奔去。这是个单一的小村庄,独立地凸现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戈壁荒滩上,五湖四海人因为生活汇聚于此,他们先是以房屋的形式落脚,然后以田埂为界限,一家一家把生活和理想划开再连接着,他们通常都是把之于自己最小的利益以最大的力量来维护,让人觉得生分又亲切,因为只有这几十户的人家,把根紧紧地扎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有炊烟、有漫骂、有哭泣的场,戈壁荒滩的风才不能把他们单独地吹走。我开始厌恶,厌恶那些满口污秽的脏话,骂的祖宗几代,其实依然是自己血脉的根或源,我开始厌恶这片贫瘠的土地,它干旱、匮乏但又是很真实。在那场漫骂和厮杀里,那些难听的语汇又会是怎样源源不断和别出心裁。我怕,真的怕及了!我怕对家那强悍的身躯和张弩的表情,我怕那Y家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子也会挥舞着木棍或拳头之类的武器,仗着他们强大的气势一起向我的父母或我的身上袭来。但是,我无法躲避,只是站在这个圈子的外面,等待着赋予正义感的人们把那些强势于我父母的强者拉开,然后,我扑过去大声地哭喊,叫着妈妈和爸爸!我帮助他们掸拭身上的泥土,心疼地擦拭着他们的伤处,我看见妈妈那褪了色的衬衣的被撕破,我看到那些不规则的破处,突然觉得很愤怒和屈辱!对面的Y家的人,依然是拔张弩剑地等着被他们打倒在地的爸爸妈妈的反击,那种胜利和挑衅的眼神,如刀刻般印在我的记忆里,我死死地抱住我父母的双腿哀求他们不要再去还击了,毕竟我们依然是弱者!但是,我在那样胜利和挑衅的眼神里,也找到了另一种坚强和一股强大的勇气,我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窜到Y家那个肥胖女人的面前,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胳膊,当我听到她惨叫的时候才松开,然后迅速躲到母亲的背后!    最后,我得到的是父母一顿训斥,他们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家不要插手,最后很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父母都是有一定文化的支青,当他们面对匮乏贫瘠的戈壁荒滩的时候,只需要与现实和世俗抗衡的力量!他们的力量只有来自于我们,于是父母们费尽所有的力量来供我们读书和学习,当我们姊妹一个接着一个从那个贫瘠的土地上相继走出,沿着不同的方向,到达在不同的城市。当年父母为了不把那条田埂毫无理由地让给Y家而被强悍的Y家打伤,那块地先是被种上了小麦,又种过高粱和棉花,还栽过犁树,最后又换成了葡萄,当一畦枝蔓相接的葡萄藤相互纠缠在春夏秋冬的更替中,时间一晃就是三十年,三十年的光景被那块地收藏,三十年的岁月被父母那双粗黑的双手捧住,三十年的风雨的浇灌着一株移栽的葡萄,三十年的光阴喂养着我的思想和灵魂,它磨砺着人生最初的那些毁坏和创伤,而后能让我平静地在任何地方和任何场合下,去关注在明净高堂下接受来自与生命之初最本质淳朴的那份局促和和带着泥土的笨拙和愚钝。   我真的不该这样来看眼前这位正在邮寄包裹的老人。当年我愤怒之极地跑去狠狠咬住Y家的那个胖女人,和我现在想低下头来帮助这个老人的情形是一样的。    接着营业员要老人写包裹单,这下老人又开始犯难了,他怯怯地给说:我不认得字。营业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朝我这面瞟一眼,见我正在拿笔写信封,就把包裹单往我跟前一推,只见老人马上慌忙地跑到我跟前,艰难地挤出些笑容给我说“老乡,你帮我写下吧,我不识字”,我转脸看看他,没说什么就接过包裹单,然后他有些为难地说,可以到这面写吗?他抱紧包裹把我拉到大厅的一角,我才看清楚包裹上的地址是:喀什某监狱某分区 某某收。看到地址我本能地朝老人看了一眼,只见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凭着包裹上的名字上推断,在某某监狱的人是老人的亲人。原来,自从老人进了邮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不安都来自于此,我尽量光看包裹的字不看老人。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老人的窘迫、不安和一丝的羞愧。在老人面前,我无意成为了一个凌驾于老者心灵之上的一个强者。    我的确是无意的。只是我本能的一瞥,又如刚才那个营业员一样,无意中又闯进老人心里那个隐秘的世界,然后碰疼了老人的自尊。我接过包裹单仔细认真地帮助老人把包裹单填写好:收件人的详细地址:喀什某监狱某分区 ,收件人姓名:某某收。电话:无。寄信人的详细地址:鄯善县连木沁镇某村,寄件人:某某。电话:无。一个无法交流的世界,一份亲情的牵挂和传递是多么地艰难。撇捺横折在我里的碳水笔下运行着,老人专注地看着这些陌生的汉字,刚才的局促不安的表情慢慢地缓解了,一抹惬意轻松的微笑不自觉地漫溢在双眸间,这些诡秘的汉字通过简单的组合就能能带领包裹里的那些鞋袜、手套直接到达他的思念和期盼的那端。老人的那份期待和信任也影响着我整个下午的心情,倘若,刚才见到他的时候我的面容多一份笑意,也不会让老人在这到处镶嵌着大理石的光滑的柜台前显的局促和渺小。包裹单填写完毕,我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收件人地址和姓名以及寄信人地址准确无误之后,我递给了营业员,老人付清了邮费。我开始办理我的寄书手续。   这时候,老人又到了旁边的一个邮政储蓄的窗口,要了一张存款单,又跑到我这边等着我,当我把寄书的手续办理完毕时,老人又是一脸虔诚地请求帮助,帮他填写一张存款单,款额为两万元。再看看老人依然是一身皱巴巴的破旧的中山装,还有那双已经看不到颜色灰白的皮鞋,他摸摸索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捆扎的很结实的钱,拿着我帮他填好的存款单,依然是怯巍巍地走向这家邮局的另外一个窗口。   我的心情也随着老者在不同柜台前的行为程序和结果起伏着。富有与贫瘠对侍,自尊与自卑相持,淳朴与愚钝相依。人真正的强大应该是心灵和思想,而赋予我这些养分和力量的,也是如老者一样的父母,他们早已把抵御强者入侵的围墙以知识的形式给予了我们。    在老者殷殷的道谢声里,我怀着一丝怜惜和庆幸走出了邮局。   边陲小城的仲春,明亮纯净的春阳暖融融地撒向大地,所有美好的事物依然美好着。
(3.20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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